鄢午阳扛着尸体,穿过走廊,便见前方有一园林,园中有池塘小树,树外假山连绵。他来到假山之外,伸手摸索一番,一个机关缓缓打开。洞里光线很强,有细细的流水声。一个黑纱女子坐在石桌前,对着铜镜欣赏着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倾国容颜,肌肤赛雪,光滑细腻,如初生婴儿般粉嫩。黑纱女子似是为自己的绝世容颜无比骄傲,双手轻抚脸颊,笑意盎然。忽听一阵响声传来,她从镜中看到鄢午阳扛着尸体进了洞中。鄢午阳将尸体小心平放在一堆干草上,坐在旁边发起呆来。黑纱女子蒙起一张面纱,娇笑着来到鄢午阳身后,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终于舍得把她搬过来了,不怕这里的环境坏了她的灵气?”
鄢午阳听出了黑纱女子的嘲讽,淡淡道:“被人发现了。”
黑纱女子听罢,松开鄢午阳,在他对面坐下,冷声道:“早说了放在你房间根本就不安全,你非要一意孤行。”
“我没想到我妹妹会进了我房间,还正好翻了我的衣柜。”
黑纱女子语气突然一变,厉声道:“鄢午阳,你听着,为了这个计划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你也知道,若是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我绝对不会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鄢午阳猛然抬起头,“只要你答应不伤害他们,我会好好善后的。”
黑纱女子愤然道:“最好是做的够绝。”
“你不要再逼我了,善后的事我自己处理,你不要插手。”
“不让我插手?”
黑纱女子冷哼一声,“若不是我插手,你的事情会做得这么顺利吗?不要忘了,挖坟还是我替你开的棺!你说桑引言他们要去拜祭,怕被他们发现,我就去后山施展心法迷惑他们的心智,让他们以为坟墓还是完好如初的。我做了这么多都有是为了谁,如果失败,我不介意鱼死网破,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鄢午阳也自觉理亏,不再说话,半响,问道:“船来了吗?”
“别说话,外面有人。”
黑纱女子警惕性极高,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打断鄢午阳的话,盘地而坐运起功来。来到假山之外的人,正是孟传情。他追踪黑影人一路而来,穿过园林,未见一个人影,瞧见前方有一处僻静的院子,便飞跃过去。只见那院子破旧不堪,叶落满地,一番寂寞萧条,显是已荒废多年。地上灰尘累积,厚如薄雪,整齐干净,无一个脚印。黑影人幻影身法极快,却不是以飞檐走壁的轻功见著,若是穿行于此地,必然会扬起灰尘。以此,孟传情便推论,黑影人没有藏身于此。想了想,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来时的那片园林之中。孟传情返身折回,来到假山之外,伸手四处摸索一番,寻找机关。还未有所发现,心头忽觉异常,眼前一花,方才还可见的园子就在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空地。“有趣。”
孟传情只觉惊奇,反而不着急寻找黑影人的踪迹了,而是就此盘坐在地,耐心等待着。许久后,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原来是孟凡尘一行五人。孟传情慌忙站起来叫道:“父亲。”
孟凡尘一来便四处张望,面带疑惑,瞧见了孟传情,微微诧异,冷着脸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孟传情还未答话,就听鄢幻迟急切地问道:“孟贤侄,怎么就你一人,商慈呢?”
孟传情想了想,低声道:“鄢姑娘被人抓走了,我追到此处就不见了踪迹。”
语气中带着胆颤与冷漠。虽然害怕被父亲怀疑责罚,但不得不实话实说,毕竟除了他,没人知道鄢商慈被抓走了。“什么?”
鄢幻迟大感吃惊,“你可看清是什么人了?方才孟侄女说我那不孝子在府中藏了一具尸体,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孟传情正欲张口,便见孟凡尘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顿时闭口不言。无论在任何场合,父亲都不允许他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他只需要做一个听话照做的乖孩子就行。孟凡尘甚是满意孟传情的表现,不再盯着他,转脸看向鄢幻迟,“鄢兄府中应该是潜进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了,千万要小心应对。”
这时,跟在最后面的桑引言走上前,看着远处僻静的院子,问鄢幻迟:“这里以前是欣心的住处吧?我记得此地应该有一处园林,怎么就不见了,鄢大哥莫不是改拆了?”
鄢幻迟一愣,“没有啊,我也有些奇怪呢。”
他说着,脸色有些焦急,“这……孟老弟,这可如何是好?”
孟传闻心头一热,走上前,问孟凡尘:“父亲,莫不是幻境?”
或许因为孟传闻是长子的缘故,在这三个儿女中,他最得孟凡尘喜欢。不仅沉稳内敛,还懂事听话,帮着孟凡尘处理一些事情,深的信任。所以,孟凡尘很有耐心地回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被施展了迷惑人心的阵法,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难道是芳魂依依?”
孟传闻再次问道。纵然清楚地知道什么是芳魂依依,他还是要问。父亲信任他,并不代表自己可以超越他,甚至抢他风头。这是他自己这多年来积累的,让父亲信任且喜欢他的经验。“没错。”
孟凡尘负手环顾四周,缓缓道:“芳魂依依能够迷人心智,让人看到施展者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此人施展的心法,已经让人看不清实物了,想来是精力快要耗尽了。”
鄢幻迟紧紧地抓着眼前这个仿佛什么都知道的人,“孟老弟,那要如何才能破解这个什么芳魂依依啊?”
“此心法虽然厉害,但破绽颇多,只能静坐运功,且极其消耗内力。我们只需等上片刻,待此人精力耗尽即可。”
孟凡尘冷笑一声,“大家都盘膝坐下,我们一起来运功,耗其精力。”
众人闻言,皆盘腿而坐,静心运功。孟传情并未依孟凡尘之言坐下,他瞧了瞧四周,皱眉沉思片刻,见无人注意自己,便静悄悄地离开了此地。洞中的黑纱女子运功片刻后,身体猛然一震,停止了运功,气愤道:“可恶,竟被他们给瞧出破绽了。”
鄢午阳担忧道:“那怎么办?”
黑纱女子极其淡定,“我今天施展了太多的心法,不能再强撑下去,先去海边等船。”
鄢午阳起身摸索一番,另一道洞门又打开了。他扛起女尸走到洞口,见黑纱女子没有动静,问:“你怎么不走?”
黑纱女子看了他一眼,“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鄢午阳不再理她,出了洞门。片刻之后,黑纱女子掀起身后的一片干草,里面露出一人来,竟是鄢商慈。她已被点了穴道,明亮的大眼睛瞪着女人,全身却动弹不得。这方,鄢午阳从山后现身,扛着女尸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前方,面露惊疑之色,“你怎么在这里?”
前方不远处,孟传情正坐在一块石板上,手里摆弄着一根绿草。他听到了鄢午阳的脚步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看来是姐姐把你给放了,那个黑衣人呢?”
鄢午阳又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孟传情道:“我在等那个黑衣人出来。”
他见鄢午阳一脸的迷惑,接着道:“凡偷摸之人,必留后路。我猜想,那假山定有玄机,想必是一条密道。既然密道进口是在庄内,那么出口必然是在庄外。怡情山庄门外乃繁华之所,出口必不会通向那里,那便只有后山这一条路了。我只是来此试试运气,没想到竟真被我等到了,虽然我要等的并不是你。”
“可知心明明施展了芳魂依依心法,所有人都已被迷惑,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你怎么还能找到这里?”
“那个什么知心就是黑影人吧?”
鄢午阳点点头:“她叫洛知心。”
孟传情道:“她的心法固然高明,但是精力不足,施展的范围不大,没有波及到后山,只要知道她会从后山离开,在这里等着又有何妨。只是没料到,你跟她竟是一起的。”
刚说完,孟传情就发现鄢午阳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站了起来,有些纳闷,“怎么呢?”
“你不像个孩子,真的不像。”
鄢午阳不敢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会这么的锐智,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尸体,还能保持着那样的冷静,面对敌人也能够应付自如,临危不惧。“我已经十七岁了,不小了。”
孟传情笑了笑。鄢午阳道:“看在你还那么小的份上就不为难你,你还是让开吧!”
孟传情却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走,因为我很好奇你肩上的那具尸体是谁。”
鄢午阳冷哼一声,“你没必要知道。我现在不想杀你,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让开!”
孟传情信心满满,笑道:“其实我未必打不过你,而且你现在身有负担,无法随意施展拳脚,我毫无牵挂,绝对可以放手一搏。这样胜负就很难说了。”
“是吗,你确定?”
孟传情话刚落音,一个媚笑的声音从鄢午阳身后响起。洛知心挟着鄢商慈远远地走了过来,与鄢午阳站在一起,对孟传情道:“你确定你可以不顾她的生死,并且可以抵挡我们两人的联手一击。”
孟传情沉默了。他当然不可以不顾鄢商慈的生死,洛知心的武功根底他全然不知,光她的幻影身法就让人不敢忽视,更别说是她与鄢午阳的联手一击了。他没有把握。“你怎么把商慈带来了?”
鄢午阳没想到洛知心竟然挟持鄢商慈,吃惊道。“不带个人质,你以为我们能顺利离开吗?”
洛知心冷哼。“知心,你放了她吧!商慈是无辜的,你不要卷她进来。”
孟传情见鄢午阳竟为鄢商慈求情,心想:看来他对鄢商慈是真的好,自己倒是对他有些误会了。洛知心并没有理会鄢午阳,此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妖女,放开商慈!”
众人一看,竟是鄢幻池。他与孟凡尘,孟传闻三人呈半圆形站立,与孟传情一起正好将鄢午阳和洛知心包围起来。“看来我是抓对人了,看你们一个个都急的。”
洛知心娇笑道。鄢幻池大声喝道:“妖女,商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就凭你?”
洛知心听完呸了一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
孟凡尘一出来,便将注意力投在了小儿子身上,愣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先自己一步来此拦截敌人。见孟传情若无其事地站在前方,他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因大敌在前,也不好发作,只是狠狠地扫了孟传情一眼。听了洛知心的话,便接口道:“还有我们,武林庄。”
洛知心轻蔑道:“武林庄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被我的心法迷的团团转。”
“姑娘的心法的确高明,一般人练到此等程度,少说也要二三十年的时间,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练成,老夫着实佩服。”
洛知心听罢,眼神微微变化。就在这时,被挟持的鄢商慈突然动了,趁洛知心正与孟凡尘说话分神之际,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向她脸上划了过去。洛知心娇呼一声,猛然松开鄢商慈,并朝她挥出了一掌。眼瞧着就要被打中,一股真气忽自前方而来,卷向鄢商慈,将她带向一边。后者一个踉跄,恰巧扑在了孟传情身前。“鄢……商慈,你没事吧?”
孟传情将鄢商慈扶着,轻轻唤了一声。鄢商慈手里紧紧握着发簪,仿佛还置身在梦中,惊魂未定。听了孟传情的话,微微摇摇,看了看手中还沾着血珠的发簪,又看向洛知心,脸色煞白,不敢言语。众人只见洛知心面纱已落,露出了那张绝世容颜,可惜的是她左边脸颊被发簪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直往下流。洛知心仿佛不可置信,用手摸着受伤的脸颊,喃喃道:“她毁了我的脸……我的脸……”突然又大叫起来:“镜子,镜子在哪里,我要镜子……”鄢商慈见状,突然将发簪丢在地上,身体一颤,无力地靠在孟传情身前,颤声道:“我不是有意的……”孟传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没事。”
他将手中多余的小石子悄悄扔在背后,一边安慰着鄢商慈,一边暗暗抬眸看向孟凡尘。但见孟凡尘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冷着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鄢商慈被洛知心挟持,众人皆受制于她,孟传情心想只有先救下鄢商慈才能够反败为胜。趁着洛知心扭头和孟凡尘说话的时机,他冒险将一枚石子弹向了鄢商慈的胸口,隔空解开了穴道。鄢商慈也算聪明,穴道解开之后,直接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闭上眼睛就往洛知心脸上划去。洛知心一时大意,竟被划个正着。这时,洛知心突然疯狂地叫骂道:“啊!小贱人,你竟毁了我的脸,你毁了我的骄傲,我要杀了你!”
说完,她便一爪朝鄢商慈冲了过来。洛知心身法极快,只是瞬间便已扑到鄢商慈身前,孟传情急忙伸出一手将她扯向自己身后,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条件反射性地抬手挡击。只是手刚刚抬起,便觉不妥,只好一脚踢向地上的匕首,以此来抵挡洛知心。前脚一踢,后面孟传情便后悔了,心里一个咯噔,“糟了!”
他忘了自己……这一脚,只怕……匕首从地上窜起,带着极强的劲气,好巧不巧地擦过洛知心的右边脸颊,插进了她身后的一棵树上。洛知心的右边脸颊也留下了一条口子,比左边还要深上一倍,满脸都是血。“啊!我的脸……”洛知心捂着脸,更加的疯狂了,怒吼尖叫着,那声音撕心裂肺,每个人听了都难过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