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没有立马回应封少烨的话，她只是伸出手，抓过了她的手机。
只是，抓住手机，这一最简单不过的动作，此时她做起来，竟是有些难度。
她的右手，只缺失了一根小指，但整只手掌都火辣辣的疼，她手抓过去，竟是没把手机抓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不小心扯到了小拇指断口处的伤口，疼得她额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总是，不由得会忘记，自己身上的残缺。 动作失败，沈婳才意识到，她的右手，已经不再完好。
她也不再为难自己，她伸出左手，抓过手机，她快速给手机解锁，就打下了一行字。
“都过去了。”
看着沈婳打在手机屏幕上的这一行字，封少烨的心中，没有分毫的轻松与欢喜，倒是那股子说不出的恐慌，更重了一些。
因为他心里清楚，她说，都过去了，不是代表，她原谅他了。
而是，他们那一个月的相依相伴，都过去了。
所有的温暖与疼痛，都过去了。
爱恨两消。
她想，与他再无瓜葛。
这个认知，让封少烨的心中更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急切地对着她开口，“没有过去！阿丑，我们在一起的那一个月，我永远都忘不掉。”
“别离开我……阿丑，别回到厉大身边，也永远都别离开我好不好？”
回到厉霆渊身边？
她为什么要回到厉霆渊身边？
沈婳一愣，注意到手机屏幕中倒映出来的她隐约的影，她意识到了些什么。
她连忙将手机拿到了面前，果真，她脸上那些可怖又恶心的红痕，竟然，再也找不到了。
伴随着她记忆的恢复，她的脸，也好了。
难怪，封少烨会说这么奇怪的话，原来，是他已经认出，她便是沈婳。
的确，她是沈婳，一腔孤勇，爱着一个男人，最终，却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沈婳。
她也是陆阿丑。
陆止为了救回她的性命，给她用了太多副作用过大的药，她昏迷了近三年，大脑也变得混乱，她的脸，也变成了可怖的丑陋模样，但好在，他让她活了下来。
可有时候，她又觉得，她不是沈婳，她也不是陆阿丑。
因为，那些疼痛，那些磨难，那些绝望，好似，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大梦一场醒来，她都不知道，她该去做谁。
“我和厉霆渊，早就已经结束了。”
看到沈婳打在手机上的这话，封少烨那双枯寂的眸，瞬间变亮，只是，他还没开心几秒钟，他就又看到她打下了几行字。
“封少烨，我和你，也再不是亲人了。一会儿，我会让柚柚过来接我，以后，我们，别再联系了。”
“阿丑，我们之间没有结束！你说过，我们是一辈子的亲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们……”
“我一辈子的亲人，是阿烨。封少烨，你从来都不是阿烨。”
看着沈婳平静地在手机屏幕上打下的这几行字，封少烨的唇不停地嗫嚅着，他却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才好。
又该说些什么，才能留住她。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攥着她的手，无声地向她表明，他不会放手。
沈婳倒是没有再继续打字跟封少烨争，现在都已经快傍晚了，她知道，她今天下午没有去剧组，唐柚肯定会担心。
果真，她的手机上，有好多未接电话。
她连忙给唐柚发了条信息，说她今天有些不舒服，没法去剧组了。
她还告诉她，她现在在封少烨这边，得麻烦她，一会儿拍完戏后，来接她一下。
唐柚自然是愉快地答应过来接她了，她就是一直在追问，她到底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
沈婳心口暖呼呼的，眼眶也不争气地变红。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她总会遇到，很多对她不好的人，但她的柚柚，对她的好，却从来不曾变过。
哪怕，她的脸，变得丑陋无比，她的柚柚，还是会对她一见如故，把她当成是至交好友。
她轻轻按了下手机屏幕，打下一行字，“柚柚，我现在很好，晚上见。”
跟唐柚发完信息，沈婳想了想，又在手机屏幕上一句话，拿给封少烨看。
“能不能帮我找一盒，红色颜料？”
沈婳抬起脸，淡淡地看着封少烨。
他们在一起的那一个月，她看向他的时候，眸光晶亮，带着化不开的眷恋与欢喜，可现在，她看向他的眸中，再没有了半分的眷恋与欢喜。
仿佛，他在她的生命中，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封少烨呼吸一滞，他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人一瞬间挖空，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种刀子割肉一般的疼痛，在他的心口，依旧是有增无减。
他不知道她要红色颜料做什么，但他现在拼命想要在她面前寻求存在感，她要他帮她做的事，他当然不会拒绝。
很快，封少烨就找来了一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色颜料。
陆阿丑没有矫情地说这盒颜料太贵，她不用，或者以后还他钱之类的话，她接过颜料，直接以指尖蘸取颜料，就一点一点在她的脸上涂了起来。
颜料很快干透，她那张小脸，又变成了那副红痕纵横交错的模样。
封少烨也终于明白，她让他找来这盒颜料，就是为了，不想恢复沈婳的那张脸。
和她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他自然知道，她失忆的事的，看到她此时的模样，他也明白，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但她不想，跟厉霆渊相认。
是了，沈婳不会跟厉霆渊相认。
在帝都这么久，她也听说过，厉霆渊以为她死后，他几乎疯癫成魔。
可他为她要死要活，她不觉得有多感动，她只觉得搞笑。
三年前，她好好地活着的时候，他对她，步步紧逼，倒是在以为她死之后，开始表演深情了，谁稀罕呢！
现在，他更是为了，林画一个，目的不纯的冒牌货，就一次次刁难她，其实，他对她所谓的深爱，也不过如此。
而以厉霆渊的性格，他若是知道她还活着，哪怕她万分不愿，他也会将她禁锢在身边。
倒不如，直接不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与沈婳相比，其实，她也更习惯做陆阿丑。
“阿丑！”
唐柚过来得很快，沈婳画完脸没多久，她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到沈婳身上的伤，唐柚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了下来。
“阿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沈婳不想看到唐柚这么难过，她动了下唇，她想说，柚柚，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只是，张开嘴之后，她才意识到，她不能说话了。
乍然变成哑巴，太过不习惯，她总是会忘记，她已经不能说话的事实。
她抓过手机打字，“婳婳，我没事的，你扶我一下，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是打字？阿丑，你嗓子怎么了？”
唐柚眼圈红得更厉害了一些，她扑到沈婳的床边，担忧地打量着她的小脸。
见她微张着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唐柚意识到了些什么，她哽咽着开口，“阿丑，你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谁毁了你的嗓子？！告诉我，是谁毁了你的嗓子！我去杀了她！”
唐柚现在，也注意到了陆阿丑那被包住的右手。
虽然她的右手上，缠了厚重的纱布，但唐柚也能看出，她少了一个小指。
“还有你的小指……阿丑，你快告诉我，究竟是谁这么欺负你，我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柚柚，都过去了，我现在没事了。”
沈婳真是看不得唐柚哭，生怕她会哭得更凶，她连忙在手机上继续打字，“我身上看着伤得厉害，其实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疼了。”
沈婳又不是圣母，蒋明薇欺负她欺负得那么狠，她当然不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说都过去了，不代表她原谅了蒋明薇，她只是不想唐柚为她难过。
而且，封少烨方才对她说过，蒋明薇现在很不好，她已经被送进了乌山监狱，也算是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她也懒得再自己出手，疯狂报复蒋明薇。
听了沈婳这话，唐柚丝毫没有止住眼泪。
她从封少烨的手中抢过她的手，她用力吸了下鼻子，眼眶还是一瞬间就又盈满了雾气。
“都怪我不好，昨天晚上，我应该留在地下室陪你的！若是我留在那里陪你，或许，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柚柚，你别哭了，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沈婳真的一点儿都不怪唐柚，以厉霆渊那性格，他一阵疯病上来，就算是唐柚在地下室，他也不会放过她。
她知道，唐柚身体很不好，她留在那里，不仅无法阻止厉霆渊，还会让她那本就病重的身体，雪上加霜。
沈婳都已经打字哄了唐柚好一会儿了，她的眼泪依旧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掉。
沈婳知道，她的柚柚，是真的心疼她。
不舍得看她的柚柚继续掉眼泪，沈婳决定放大招。
她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柚柚，我是沈婳，我都想起来了，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