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楼阁，六人随意落坐，身前香茗气雾袅袅，升腾在神色各异，却同样感慨万千的脸庞之上。
他们的离别，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区区数年对修士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
之所以如此感慨，而是这一次的相逢跨越了“生死”。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阎刑死了，死在恐怖的迷雾浪潮之中，这是根据当初的凶恶情景所做出的最合理推断。
因为“灰烬深渊”的死而复生事件，整个飞仙洞天中，估计只有王宝儿一人，对阎刑的生死存在怀疑。
“嘿嘿，阎哥对不住了，等此间事了，我立马回归物质世界，挖了你的坟！”
“本以为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另一个世界了，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只不过冥界变成了虚界，哈哈哈……”
雷蒙一脸傻笑，巨大的惊喜让他的笑容就没停过。每逢佳节，他都要给阎刑上香烧纸，憋屈不快之时也会跑到衣冠冢倾诉，然后大醉一场。
现在想来，要挖了阎刑的坟，他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真是有劳你了。”
阎刑眉头微颤，哭笑不得，幸好他不知道雷蒙的真实想法，否则肯定给他一個大逼兜。
“阎师弟，我猜到可能会与你在无极天梯相遇，没想到会这么快。”
王宝儿神色复杂，她之前的邀请简讯没有得到回应，还以为阎刑是出了变故，现在看来是想多了，人家只是不想去浑天古城而已。
“哦，机缘巧合，来凑凑热闹罢了。”
他居无定所，在虚界暂时的目标是获得“生命体超维传输”的使用权限，没有伦卡提及，根本就不知道“无极天梯”这回事。
真的只是来凑热闹吗？
王宝儿心中无语，仿佛间，她又看见了阎刑在负面世界举手投足毁天灭地，大杀四方的景象，这种怪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成为焦点的。
“阎大哥，你是怎么从迷雾浪潮中活下来的？现在又身在何处？什么时候能回飞仙洞天呀？”
“因”眨着天蓝色的大眼睛，化身好奇宝宝，开口就是直击灵魂三连问。
王宝儿闻言神色一紧，这种事情她都不好开口询问，如果是“因”的话倒是无碍，毕竟“童言无忌”嘛。
况且，阎刑与奎爱因的关系很不简单，她那天晚上可是看见了，这两个人在同一间屋子里搞得大汗淋漓……
“因，你的姐姐呢？大白天的又躲着睡觉去了？也不出来见见老朋友，真没礼貌……”
阎刑不想回答，众人也识趣不再追问，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都是身边的一些琐碎之事。
“对了，飞仙洞天只来了这些人吗？飞龙惊凰榜，里面很多熟悉的身影，我可都没有看见。”
阎刑疑惑发问，手中转动着茶杯，以他刚才在大殿里的目测，这两个榜单中的弟子差不多换了一半，区区数年时间，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变动，除非发生了波及半个榜单的伤亡。
“哼！！”
咔嚓——
仙瞳脸上闪过怒色，情绪激动之下，逸散的气息直接将茶杯震碎。
“阎兄，你不提他们还好，一说起那些家伙，我心中的怒火就难以抑制。”
“哦？”
阎刑双眼微眯，也察觉到了几人的不对劲，思绪一转，立即就猜到了什么。
“他们，都叛逃了！”
“甘愿成为圣地的狗，摇尾乞怜，将飞仙洞天的恩情抛弃，成为一个遭世人唾弃的背叛者！”
仙瞳怒气喷发，其余几人的神色也很不好看，飞龙惊凰双榜上一半的真传弟子投敌，这对飞仙洞天来说确实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打击。
不是针对实力底蕴，而是对信仰的亵渎，以及来自于自信心荣誉感上的摧残。
“好歹也是圣地，看得上一些白眼狼？或者说，是故意侮辱飞仙洞天？”
能叛逃飞仙，以后，自然也可能会叛逃圣地，对霸主势力来说不缺天之骄子，不应该会成为垃圾的收容所才对。
“不，阎师弟，你这次却是想差了。”
王宝儿缓缓起身，走至窗前，视线看向在湖中相互追逐嬉戏的鱼儿，语气幽幽道：“那些圣地，将我们这些从迷雾浪潮中活下来的人，称之为『应劫之子』！”
“一方界域，无穷智慧生灵所汇聚的气运，在天地毁灭之际，会自动汇聚在那些天骄身上，以期催生出救世主，力挽狂澜。”
“这是众生冥冥之中，潜意识里的自救手段，也是那些弱小无助的凡俗生灵，唯一的筹码。可惜，迷雾浪潮来得太快，太猛，气运如龙如天又如何？根本没有给救世主诞生的时间。”
“陨仙界域毁灭了，但来自众生的气运还在，无序分布在众多天骄身上。天资才情越高，分润的气运越多，一时之间，我们飞仙洞天的天骄弟子都成了香饽饽，各方势力都开出条件，诱惑弟子改换门庭。”
原来是这样吗？
阎刑闻言，眼中闪过恍然之色，同时脸色有些怪异。他想到了气运的分润机制，以及他无限高的“天资才情”，再加上一路走来的顺风顺水……
『陨仙界域气运八斗，我阎刑独占一石，余者共欠两斗？』
砰！
“邪圣佞，这个无耻之徒，率先叛变投入【苍天封疆圣地】，由此开了先例，其他弟子仿佛也没了羞耻心，在利诱之下，纷纷叛逃，两榜上的真传弟子几乎一夜之间消失了一半。”
雷蒙拍桌而起，满脸怒色，对那邪圣佞恨之入骨。
邪圣佞，阎刑脑海之中浮现一道死尸一般的身影，他认识，当初在离尘星上为了林家祖地，这家伙还跳出来截杀他，最后被王宝儿一发超电磁炮给轰成了血沫。
人心复杂莫测，有人心系家族，血脉羁绊牢固不可破，如王宝儿、雷蒙、仙瞳等人。他们的族群生活在洞天世界之中，真有叛逃的心思，也得提前掂量掂量后果。
反之，也有无情无义，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比如邪圣佞，你就是把他的亲爹亲妈都杀了又怎么样？对他来说无所谓，只要能获得力量，能更上一层楼，叫他亲自动手弑亲都没问题。
善与恶，在天地之间永存，人之复杂一面，是劣根弊端，或者也是文明求存多变、越来越强的关键因素之一？
在文明的尺度之上，不择手段，确实是优势之一。
阎刑对这些东西，不置可否，不予批判，也不去褒奖推崇，与他无关，做好他自己就够了。
此话题令人不快，便没过多深入，转而聊起了其他，直至夜幕降临。
“因”打起了哈欠，双眼似眯未眯之间，猛的睁开，天蓝瞳孔退散，被一片幽邃的猩红取代。
“阎刑，待会去我房间一趟。”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场众人闻言不由想入非非，瞠目结舌。
都说“奎”是个小疯子，没想到在那事上也如此直接，都不避人的。
“奎……这大晚上的不太好吧？”
阎刑喝了一口茶水，看着那红得有些发黑的双眼，明白“奎”是什么意思，这又是要他帮忙拔毒了，可就不能换一个时间吗？
“晚上怎么了？以前不也是……”
“行行行！别说了，我待会就跟你去。”
阎刑一脸无语，看着周围意味深长的目光，连忙摆手阻止“奎”继续说下去，真是越描越黑。
杀戮之瞳，吞噬各种死物怨念以强化自身，最可怕的隐患就是“意识碎片”对人格的影响了，这种东西存在于意识之中。
因此在虚界，阎刑也可以帮助奎爱因“拔毒”，只不过手段换做了意识化形等相关神通，效果都是一样的。
“阎师弟，三日之后的【无极天梯】，希望你能……”
“全力以赴！！”
王宝儿眉头一皱，瞥了一眼“奎”，留下一句话后便飘然离去。
只有她知道阎刑的实力，是他们所有真传弟子捆在一起都比不了的，也只有这种怪物，才能给飞仙另一种希望。
几人都很识趣，纷纷告辞，眨眼间楼阁中就只剩下两人。
“阎刑，我们赶快开始吧！”
阎刑无奈摇头，每一次看见奎爱因，他都会想起鹰愁涧内张贴的通缉令，那孤零零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小女孩，不过五六岁……
为此，他总是不忍心拒绝这个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