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玥不免有些意味深长。
胤禛听着,脸色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是啊。”他沉吟着答应,便蹙眉道:“他是陪着太后一起来的,初初咱们和他们撞上的时候,他还帮温宪说话呢。”
“那些话,瞧着是帮温宪。偏偏说完以后,却激怒了温宪,让她不管不顾,就冲着你过来了。”
大阿哥当时提到,温宪不过是年纪小,这才执迷了几分。
包括同样和佟佳玥感情十分要好的胤禛,其实年纪也并不是真的很大而已,凭什么胤禛都可以,温宪不行?
而且都还是佟家人!
这分明就是胤禛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嘛!
这样的话,让温宪心里不舒服,她当然会去想,凭什么好处都让胤禛占了,而她什么都没有呢?
自然,也就发生了后面的事儿。
想到这些,佟佳玥沉了脸色,便道:“说起来,咱们还有一件事情,也忽略了。”
胤禛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就问道:“什么事情?”
“温宪公主是怎么知道我哥哥离京的事情的呢?”
她疑惑道:“太皇太后那里的意思是,要瞒着温宪。自然,以太后的性子,哪怕是不忍心温宪公主难过,也是不会说的。”
“但,她还是知道了,是谁给她递消息的?又算准了时机,正好带着太后出来找温宪,和咱们遇上?”
一切都太巧了。
要说这背后没有一个计划筹谋的人,佟佳玥是绝对不相信的。
想起那回在湖岸边遇上大阿哥的事情,佟佳玥忽然很后悔,当时知道了大阿哥有问题,却没有立即做出措施来。
反而让大阿哥有机会,先发制人,利用温宪,害她和胤禛。
这次的事情以后,先不说温宪能不能真的想明白吧,光是将温宪当做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太后,肯定是不高兴的。
太后就算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可要是有朝一日,太皇太后不在了,这宫里太后成了最大的那个老人家了。
指不定会想法子,偶尔针对佟佳玥一下。
想想就头疼。
佟佳玥想着,就对胤禛道:“表哥,咱们应该查一查,到底是谁给温宪递的消息。还有当时大阿哥和太后在一块儿的时候……”
“是不是他,故意诱导了太后来找咱们。”
可不能再放过大阿哥了。
佟佳玥算是看明白了,大阿哥这人呀,跟他额娘一样,就是一条毒蛇!
“嗯。”胤禛轻轻答应,表情格外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佟佳玥就知道,他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思量了。
这就好了。
佟佳玥相信她的表哥,一定能查到点儿什么蛛丝马迹的。
转眼天色将晚。
佟佳玥在佟皇后这儿待了一天的时间,便回去陪太皇太后用晚膳。
谁知。
她才刚刚回兰藻斋,就见院子里的清歌正守在药炉的边上,看上去一脸愁苦的样子,似乎很为难。
“清歌?”
她喊了一声。
药炉边上的清歌立即回过神来,拿着手里扇风的蒲扇就跑到了佟佳玥的面前,惆怅道:“刚刚端药进去,太皇太后又不肯喝药了。”
“她老人家瞧着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眼神直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麻喇嬷嬷劝她,她也不听。嬷嬷没法子,只得让我将药先端出来,在炉子里煨着。”
“太皇太后脸色也不好,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次的事情影响了。”
清歌是真心疼太皇太后。
可惜,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佟佳玥听清歌说完,看了一眼药炉上还在冒着些许热气的汤药,抿了抿唇,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旁人只看到太皇太后的杀伐果决,却忘记了她其实也是一个会心疼晚辈的老人家呀。
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她要背负的东西也很多,心里未必好受。
想了想,佟佳玥就对清歌道:“这会儿,苏麻喇嬷嬷还在里头呢。她陪了太皇太后多年,想必是知道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安慰她的。”
清歌一想也是。
她刚想说,要不要佟佳玥跟着她一块儿进屋看看情况,陪陪太皇太后说说话,哄哄她开心的时候。
她们身后,一阵闷雷声就传了过来。
轻轻的轰隆声后,佟佳玥回头一看,就见远处的天空中又闪了闪,随即又是一声闷雷声传了过来。
天空也在这个时候完全阴沉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也紧随其后。
春雨来了呀。
佟佳玥听着雷声和雨声,看着远处的闪电,心情稍微有点不是那么好。
她不喜欢这样淅淅沥沥,沉闷的雨天,总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尤其,太皇太后身上有伤,还有风湿呢,最是忌讳这样变天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复发。
想着,佟佳玥就对清歌道:“走吧,咱们先进屋,瞧瞧太皇太后去。药我拿着,总归还是要劝着喝一喝的。”
“嗯。”
清歌点头,佟佳玥和她就一起进去了。
屋子里,太皇太后这会儿倒是已经没有在发呆了,而是坐在桌案前,拿起笔在练字。
苏麻喇嬷嬷则是陪在她老人家的身边,帮她磨墨,两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瞧着格外安详。
太皇太后不是那种十分慈祥的长相,就那么端坐在那儿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让人远远看着,就心生敬畏。
佟佳玥就知道,胤禛这一辈的皇阿哥里头,和太皇太后亲厚的,就不多。
三阿哥胤祉便有些怕她,剩下年纪小的那些,见着她了,大多也都怯生生的,被抱在怀里,也不怎么说话。
也就胤禛和胤祚和她老人家关系最好。
这会儿,佟佳玥进屋了,难得见太皇太后神色松弛,认认真真在抄书,便觉得她这样的一面,也是十分难得的。
想必。
正是因为她这一辈子经历了不少的大风大浪,眼神才这般深邃,让人看着心生敬畏,一点儿都不敢造次吧。
佟佳玥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将药端在手上。
半晌,太皇太后写完了字,像是这才看见佟佳玥似的,将毛笔放在了一旁,就抬头道:“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呢?”
“药烫得很,赶紧放下呀。”
“是。”
佟佳玥规规矩矩应了,就把药放到了太皇太后写字的桌子前头了。
“……”
太皇太后差点对佟佳玥翻白眼,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老小孩的模样,扁扁嘴就道:“哀家叫你放下,不是叫你放到哀家面前来!”
“这药闻着真苦,满屋子都是苦味了,实在是……”
她嘀咕了几句。
佟佳玥一直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恭敬模样,听她老人家埋怨完,便笑眯眯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苏麻喇嬷嬷说您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这药也是为了能让您睡好一些的。”
“您想呀,一晚上这么长,要是睡不好,要折腾好几个时辰呢。一清早起来的时候,人也是困倦的,不舒服极了。”
“但,要是喝药,就折腾这么几个呼吸的时间,多划得来呀?”
“太皇太后,您这么聪明,这笔买卖,应该比臣女会算才是的呀。”
太皇太后听完佟佳玥的话就笑了,她瞄了一眼桌上的药,就道:“你这丫头,竟然还拿‘买卖’作比。”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买卖?”
她这么说着,不过还是拿起了面前的药,皱着眉头,慢慢喝了下去。
苏麻喇嬷嬷看得高兴,忙转身回去拿了匣子里装着的蜜饯来,递给了太皇太后,就道:“您快吃几个蜜饯。”
说完,她又看向佟佳玥,嘴角带着笑意,夸赞道:“还是佟格格厉害。奴婢最笨,劝了太皇太后一阵,还被嫌弃骂了两句。”
“这不,只能跟一只鹌鹑似的在旁边待着,都不敢多说几句话。”
“还是佟格格来了,哄了太皇太后吃药。”
太皇太后听了,嘴里还含着蜜饯呢,果然就嫌弃地看了一眼苏麻喇嬷嬷,道:“瞧你,还说自己是一只鹌鹑。”
“只有哀家在的时候,你是也不咋吭声。倒是这会儿阿玥来了,你话就多了。可见,阿玥是厉害。”
“唔,你这笨苏麻喇,年纪大了,果然不灵光。回头哀家就让阿玥多多伺候在身边,要你回屋睡觉去得了。”
说完这话,屋子里的人,就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刚刚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的,嘴里还有东西呢,她老人家吃饭的时候一贯讲究规矩礼仪。
这回的这般模样,便让人觉得,和她之间的距离都拉近了许多。
喝过药后,太皇太后有些累了,苏麻喇嬷嬷就扶着她,准备趁着用晚膳之前,去贵妃榻上小憩一会儿休息。
佟佳玥和清歌就先退了出去,准备去小厨房看看今晚的晚膳怎么样了。
刚走出去,佟佳玥便有些好奇地看向清歌,问道:“先前太皇太后的心情真的不好吗?”
刚刚她进屋的时候,瞧见太皇太后虽然脸色不算很好,但是心情似乎也没有很糟糕的样子呢。
见她进来了,一直端着药,还叫她坐下。
清歌听佟佳玥这么问,也显得有些疑惑,想了想,就道:“我是觉得她心情不好来着,她那时候……”
说到这里,清歌仿佛自己也不能确定了似的,挠了挠后脑勺,又想了想,才道:“哎呀,你这么说,我好像也不知道了。”
“不过,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好嘛。”
“阿玥,咱也不说这个了,她现在心情应该好起来了!这就对了嘛。”
佟佳玥一想也是。
太皇太后呀,就像是她可爱的老祖宗,可得小心翼翼供起来呢。
二人说着,前头已经到了小厨房了。
她俩不知道的是。
躺在贵妃榻上小憩的太皇太后,闭了眼以后,眉宇间仍有淡淡的愁色。
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了啊。
说来,温宪这脾性,倒和从前闹得要翻天的福临有几分相似。
福临,是她心中的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