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那日。
胤禛来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祖母。”
他牵着胤祚，两个小家伙一块儿对着太皇太后拜了拜，说了一堆吉祥话，逗得老人家直笑。
“瞧瞧这孩子，嘴这么甜，哀家听着就喜欢。”
太皇太后笑呵呵的，也晓得胤禛今儿过来不单单只是给她请安的，还想带着佟佳玥出去玩呢。
这两个孩子，感情的确不错。
她也看出来了，挺纯粹的，没掺杂那么多的利益，就是俩人互相有好感，觉得喜欢而已。
她多么羡慕这样的感情呀。
可惜。
她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的脑中闪过了一个人影，心中也有了一丝丝的哀伤，忙就摇摇头，不再去想了。
“胤禛呀。”
太皇太后问起了佟皇后的事情，问道：“你皇额娘如今可好些了么？听说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是。”
胤禛颔首，回答道：“皇额娘的身子，比之前好了很多了。其实下地活动是完全没问题的了，就是现在还没开春。”
“章太医那里的意思是，怕皇额娘冷，就没怎么让多出门。只有天晴，没起风时，她才会出去走走。”
太皇太后点头，便关切道：“仔细养好身子，是应该的。她从前身子就不好，做了皇后，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哀家瞧着，近来荣妃倒是时常帮衬她。荣妃是个懂事的，让皇后那里可以尽可能放心荣妃，交一些事情，给荣妃打理。”
惠妃出事后，如今后宫里妃位上就只有荣妃了。
太皇太后琢磨着，等德嫔诞育子嗣后，也给她恩典，册封她做德妃。
佟皇后的承乾宫与德嫔的永和宫又是挨着的，这两人如今关系融洽，德嫔自身也有几分能力，往后也能多帮衬佟皇后几分。
胤禛知晓太皇太后是一番好意，便道：“皇额娘现在精神短。宫里的事情，都是月嬷嬷陪着荣妃娘娘一起打理的。”
“只有一些紧要的，会在最后拿给皇额娘过目，皇额娘总体而言，还是没有费太多精神的。”
太皇太后一听，也放心不少，这会儿和胤禛说了话也有些累了，就让孩子们都出去玩。
清歌是许久没出门了。
这回难得胤祚过来，她便也嚷嚷着要出去逛逛。
胤禛见状，提了个想法。
“咱们去城楼上吧。今儿是十五，在民间，过完了今天，这个年才算是完完整整地结束了呢。”
胤禛莞尔一笑，看着佟佳玥，就道：“宫外的街上，那些商铺都会在他们的门前挂上各色的灯笼。”
“入夜以后，还会有不少的烟花呢。虽说远了些，但感受一下年节上最后的氛围，也是可以的呀。”
今年元宵节，宫里是不会放烟花的了。
之前才刚出了惠妃的事情，眼下太皇太后和佟皇后的身子都还没有完全养好呢，康熙爷也不会有这方面的心思。
“去城楼上呀。”
清歌一听，也没拒绝。
她活泼好动，进宫后，虽然是在慈宁宫住着的，有太皇太后约束，但她闲暇时，总会和佟佳玥一起在宫里闲逛。
这不，城楼那地方，俩人也去过不少次了。
包括胤禛和胤祚读书的御书房。
御书房就临近一处城楼上，那儿很高，走上去后，能看见宫外的街道，然后再往前一点，屋舍林立的地方，就是御书房的地盘了。
那儿，经常能听到读书声呢。
清歌对御书房一向很好奇，她或许也是想知道，平时看上去憨憨可爱的胤祚，在上课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吧。
她那会儿就曾央了佟佳玥一起，想去偷看。
结果正好遇上御书房的夫子抽学生们回答问题。
那天，夫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的问题竟然全部都让胤禛一个人回答，有些问题，还特别刁钻。
胤禛却似乎心态特别好。
听夫子问完一个后，便缓缓回答，一字一句都像是认真斟酌过似的，偏偏还一点儿错漏都没有。
佟佳玥当时就震惊了。
她在心里想着，这难道就是学霸吗？
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总有学霸在课堂上和老师争论数学题的，他们的思维格外跳跃，佟佳玥就跟不上，就像是在听天书。
嗯……
佟佳玥想，她当时看学霸的表情，应该就和现在看胤禛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一旁的清歌虽然也不太懂胤禛是不是都将问题回答对了，但她只看胤禛这个时候镇定自若的模样，就知道胤禛肯定是很厉害的。
“阿玥呀。”
躲在红柱子后头，偷偷看着御书房里头情况的清歌忍不住就戳了戳佟佳玥的手臂，道：“没想到，四阿哥就连学问都这么厉害呀。”
她扬了扬嘴角，就道：“以前还在科尔沁的时候，我阿玛也让我看书，让我背那些诗词。嘿，好家伙。”
“我没背，那本诗经还是楚辞什么的，也直接被我拿去在烤羊肉吃的时候烤了没了，哈哈，是不是挺好玩的？”
清歌说着，就挠了挠她自己的后脑勺，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不背的，就是汉字太难学啦！”
说到这里，清歌就对着佟佳玥吐了吐舌头，然后无奈道：“那些字，我都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的呢。”
“我那时还问阿玛，为什么让我学汉字，我不是科尔沁的格格吗？阿玛告诉我，女孩子多读书有好处。”
“我傻乎乎的相信了，结果后来才知道他早就知道，我是会嫁到京城来的了。”
清歌是难过的。
但，她不埋怨自己的阿玛。
她明白。
她是科尔沁唯一嫡出的格格，身份尊贵，将来的婚事必然也不是能够全凭自己的喜好的。
学习汉字，也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要是嫁到大清来，能够更快的融入这边的生活而已。
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懂了。
清歌伤心了一下，想起远在科尔沁的阿玛和额娘，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又道：“还是先说回背诗的事情吧！”
“你不知道，那些字，分开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连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也太难啦！”
“我当时还在想，他们怎么一天这么闲，净写诗了呢？是烤羊肉不好吃，还是骑马不好玩呀！哈哈——”
清歌笑了起来。
她看着御书房里背书的胤禛，就对佟佳玥道：“阿玥你瞧，四阿哥多厉害呀，就连背书都这么厉害。”
“嗯，还好你已经把他紧紧地攥在手里了。不然的话，这么优秀的四阿哥，要是像煮熟的鸭子飞掉了，就可惜啦！”
清歌的思想很活跃。
准确的说，是有点跳跃。
佟佳玥刚刚还在想着清歌说的背书的事情呢，没想到她脑子里刚刚想了想那个画面，清歌就一下子又说到胤禛身上去了。
已经把胤禛攥在手心里了。
要是像煮熟的鸭子飞掉了，就可惜了。
“……”
佟佳玥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清歌这脑袋瓜子里装着的东西呀，都不知道让她说什么好了。
不过，清歌却没说错。
想着，佟佳玥就道：“对呀，表哥那么好，我自然是要把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了。”
“嗯！”
清歌点头。
这个时候的她，就跟佟佳玥像是“狐朋狗友”似的，两个人就这么躲在红色的柱子后面，看着御书房里头的情景。
没一会儿，清歌又想起什么，道：“在来京城之前，阿玛跟我说，京城这边的姑娘家，都含蓄得很。”
“有什么心思，喜欢藏在心里。让我说话不要太直白，不然是交不到朋友的。我一开始还很担心呢！没想到，其实阿玛说得也不对嘛。”
佟佳玥就不一样呀。
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还表示会把他紧紧攥在手里，清歌觉得，这样才对嘛。
“清歌。”
佟佳玥听见清歌这么说，想了想，就道：“其实，你阿玛说得也没错。不仅仅是京城这边的姑娘家，就连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宫里呀，是距离皇权最近的地方。这里，也是全天下人都很想来的地方，有他们大多数人都渴望得到的东西。”
“自然而然，是要谨言慎行的了。”
清歌明白佟佳玥的意思，托腮想了想，就道：“或许就是这样吧。不过，跟我却没太大的关系。”
“人活一辈子，还是快乐点儿比较好，我希望能做我自己。要是别人看不惯我，我才懒得搭理他们呢。”
清歌要是问心无愧，自然不会为了那些不理解自己的人改变自己，快快乐乐做自己多好呀。
她呀，最讨厌束缚了。
阳光下。
两个小姑娘聊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嘴角都有淡淡的笑意，正如今天晴朗的天空一样，她们两个人的心情，也都是非常好的。
大约，她们便是知己吧。
……
前往城楼的路上，佟佳玥就想起了上回自己和清歌一块儿去御书房时，在另外一边的城楼上发生的事情了。
她忍不住轻笑，拉起了清歌的手，就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上回说的吗？”
“得空要多来城楼上看看，看看京城，开阔视野呢。”
“记得呀。”清歌当然知道佟佳玥说的是什么了，跟着一笑，就道：“潇洒肆意，才是真正的人生嘛！”
两个姑娘家聊得开心。
一旁，两个男孩子望了过来，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清歌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胤祚忍不住发问。
问完了以后，他就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清歌，忽然就想起了上回佟佳玥对他说的那句话了。
喜欢，就去争取呀！
不然的话，难不成他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清歌嫁给那些不熟悉，他又不知道好不好的人吗？
胤祚才不愿意这样呢。
他都想好了，他愿意自己照顾清歌！
这会儿嘛。
想明白的胤祚，抬头再看清歌的时候，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柔和了许多。
“在说好玩的事情。”
清歌感觉去御书房偷看胤禛和胤祚读书，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便就跟大姐姐一样，摸了摸胤祚的脑袋。
“好啦，六阿哥，你就别问了！”
胤祚默了默。
什么嘛，看上去好像还真的帮他当成弟弟了。
胤祚有点小郁闷。
但他抬头一看，见清歌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也就跟着释然了。
嗯——
他记得四哥说过，喜欢一个人的话，是希望她能开心的，她要是不开心，陪着她直到开心就好了。
故此。
现在清歌心情好，他也就不会在一边打扰，说一些会弄坏清歌心情的话啦。
转眼，四人到了城楼上。
冬日的太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佟佳玥眺望远处，看着京城里的街道房屋，仿佛还能看见在走街串巷，挑着扁担卖东西的小商小贩。
胤禛怕佟佳玥冷，走到她的面前，就帮她理了理肩膀上披着的披风。
略微拉了拉，让披风收拢得更紧一些，能将她整个人都给包裹起来。
“城楼上风大，可别着凉了。”
胤禛的手，绕过佟佳玥的脖子，帮她将披风拿了起来，要将每一个角落都给弄仔细，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胤禛的手背和指腹，也在似有似无之间，触碰到佟佳玥的脖子。
酥酥麻麻，带着点儿粗粝的感觉，有点痒痒的。
不仅仅是脖子上痒痒的。
还有她的心间，也都是痒痒的。
整理好了披风以后，胤禛又在佟佳玥的面前束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才温柔地笑着说道：“这样一来，就不会冷着啦。”
一旁，胤祚看得有点羡慕。
他也想帮清歌系披风。
结果——
胤祚转头一看，才见一向活泼好动的清歌，竟然都没有披披风出来！
“清歌姐姐。”
胤祚满心郁闷，但还是决定关切地问道：“外头才下了雪呢，你怎么出来也不披一件披风呀？”
清歌差点白胤祚一眼，就一本正经回答道：“当然是我不觉得冷呀。六阿哥，披风是阿玥这样的柔柔软软的姑娘家才需要的嘛。”
“我自小骑马射箭，哪里需要啦？”
清歌也不是不喜欢披风。
就是冬天，本来就冷了，身上要再穿得那么厚重，就更不舒服了。
所以嘛，她也就懒得披披风。
再说了。
佟佳玥的这一件粉色披风，那是四阿哥送的呀，有这一份情谊在，清歌想着，阿玥怎么都会觉得暖呼呼的了吧？
胤祚看着清歌。
他想了想，忽然就认真道：“清歌姐姐，你这话不对！”
“嗯？”
清歌没想到，一向听话可爱认真的“弟弟”竟然会反驳自己，便偏头看向胤祚，好奇地问道：“哪里不对呀？”
胤祚摸了摸后脑勺。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什么，声音都小了一点点，就道：“在我心里，你也是柔柔软软的小姑娘。”
“嗯……不是说你骑射不好。就是，你也是姑娘家嘛！”
“姑娘家，都有脆弱的时候，那就需要人保护呀！我，我觉得我可以！”
清歌听完，一下子就笑了。
她看着胤祚格外认真的样子，忽然心里某一个柔软的地方好像都被触动到了似的，就问道：“你，认真的呀？”
“当然了！”
胤祚站得笔直，挺直了他自个儿的胸膛，就道：“我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我知道了。”
清歌莞尔一笑。
她觉得，自己好像会永远记得此刻胤祚脸上认真的模样。
……
正月以后，天气就逐渐回暖了。
佟皇后的身子也见好。
佟佳玥凭借着自己现代人的阅历，陪着章太医一起，翻看医书后，又帮佟皇后调整了调理身体的方子。
另一头，康熙爷那儿。
惠妃的死，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他这个做皇帝的都要将事情压下来，自然没哪个不长眼的臣子会再提。
就是，前朝还是会有些波动的。
惠妃从前一向与纳兰明珠交好。
这回惠妃出了大事，纳兰明珠也跟着倒霉了。
纳兰明珠早些年犯过的一个小错被人揪了出来，无限放大。
他骤然被弹劾，相当于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康熙爷无法以惠妃的事情对纳兰明珠做什么，但这个小错可以呀！
于是乎，纳兰明珠被革职了。
事后，佟佳玥这儿打听到这件事，才知道这事儿多半是太子那里的人干的。
就是借机削弱大阿哥那边的势力，来增强自己罢了。
这天。
承乾宫的秋千上。
佟佳玥坐在秋千上，身后的胤禛一边帮她推秋千，就说起了这件事。
胤禛道：“如此说来，倒是和咱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大阿哥就算会因为惠妃的死记恨上咱们又怎么样？”
“急吼吼盼着大阿哥倒霉的，可不只是咱们呢。”
还有太子。
这不，太子就出手了。
佟佳玥点头赞同，便问道：“我听说，这阵子大阿哥忙得焦头烂额的？就是在为了保住他现有的那些势力吧？”
“可不是？”
胤禛点头，道：“这回太子一出击，他也明白了。再这么浑浑噩噩沉溺于惠妃的死，他只怕全都完了。”
这可是争储呀。
太子和大阿哥争锋相对多年，到了这个份上，早已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地步了。
不过说起来——
佟佳玥想了想，又问道：“皇上应该已经赐婚了吧？大阿哥，和伊尔根觉罗氏家的格格？”
“嗯。”胤禛点头，道：“就是太皇太后和皇额娘挑的那位格格。”
“嗯。”
佟佳玥答应着，感受着面前的微风。
风中，似乎带着几分花香味呢，兴许快要开春了吧，她就盼着，一切能够好起来呢。
听说，等二月以后，康熙爷要带着佟皇后去畅春园那边养病，大阿哥的婚事，也定在了六月。
届时，也要在畅春园里举行。
想来今年园子里，一定也会非常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