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爷一发话。
在场的众人,就都将视线望了过去。
太子那儿,闻言脸上的表情就更僵了,仿佛藏在内心最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恨不得能挖地三尺,赶紧藏起来似的。
他越是这般。
康熙爷那儿,就越觉得有问题。
此刻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太子身上,太子察觉到,便抬头望了望众人,张嘴说不出话来。
一侧。
平贵人见状,继续扬了扬嘴角,惊诧着发问道:“呀,臣妾瞧着这手帕上的图样,倒有些像是出自佟格格之手呢!”
说完,平贵人抬眸,就调笑着看了一眼佟佳玥。
!?
平贵人就这么急不可待,直接将话头扯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佟佳玥听着,就饶有兴致地望了过去。
她看着平贵人,问道:“这位娘娘是哪位呀?怎的竟然对臣女的刺绣,有着什么深刻的研究吗?”
她都“不认识”平贵人!
平贵人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胤禛听见佟佳玥这么说,轻轻笑了笑,忍住不屑,就“装模作样”地对佟佳玥解释道:“阿玥,这是平贵人。”
“是,太子殿下的姨母。”
“姨母?”
佟佳玥和胤禛一唱一和,二人就像是说相声似的,佟佳玥又装作和胤禛窃窃私语,问道:“我记得她刚进宫不久吧?”
“而且,都是自家人,出了这种事,不遮掩着,反倒是张扬开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话音一落。
在场诸人,心里也都有了想法。
康熙爷也顺势不悦地看了一眼平贵人,隐隐在这件事背后,察觉出了一丝丝的古怪来。
平贵人见状就急了。
她指着佟家的袖口,就问道:“臣妾是看着,这丝帕上面的图样针脚和佟格格衣裳袖口的针脚有那么几分相似而已!”
“所以……才大胆猜测,是不是佟格格的东西被太子殿下捡到了而已。臣妾没有别的意思,皇上——”
平贵人说着,就伸手去扒拉康熙爷。
然而。
康熙爷却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蹙眉挪了挪身子,和平贵人拉开差距后,就示意伺候平贵人的人,好好守着平贵人。
“皇阿玛。”
胤禛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佟佳玥被平贵人这样“欺负”,他当然看不下去,便朗声道:“儿臣瞧着,城楼上风大,平娘娘也累了,不如就先送她回去吧。”
“至于殿下手上这丝帕的事情——”
胤禛看向太子,便询问道:“皇阿玛,还要继续追查吗?”
康熙爷抿唇,他不太想查了,可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蹊跷,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聪明顶天了。
想要将他当傻子似的来戏弄么?
“查。”
康熙爷沉了脸色,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太子,问道:“胤礽。你想好了,这丝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胤礽也慌了。
佟佳玥难不成真的没认出来这手帕是她的?
还是说,她认出来了,但是她临场的反应已经快到了这种地步了?
他现在该怎么办?
胤礽心里拿不定主意,慌乱之下,竟然下意识地就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同样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乌拉那拉雅茹。
乌拉那拉雅茹也意识到事情不妙。
可惜,她离得远,这时候连平贵人都被怀疑了,她自然不敢再站出来。
但是。
她自己不主动站出来,佟佳玥和胤禛却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呀!
佟佳玥看着乌拉那拉雅茹,惊讶地问道:“太子殿下,您抬头看乌拉那拉格格做什么呀?难道——”
“是了。”
胤禛继续跟佟佳玥一唱一和,二人互望了一眼,交换了眼神,眉眼间都有藏不住的笑意。
胤禛继续道:“儿臣记得,腊八节施粥那日,太子殿下和乌拉那拉格格便是走在一块儿的。”
“当时隔得远,儿臣也不敢细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二人走得很近,还窃窃私语,瞧着是亲密了些。”
!?
太子还在想办法呢。
这忽然就把帕子的主人扯到乌拉那拉雅茹头上了,他脑袋一懵,便解释道:“皇阿玛!腊八节那日,儿臣也是关心宫人们过得好不好。”
“这才趁着一早,下朝后,过去看一眼的。此事,您也知道,儿臣与乌拉那拉格格之间,实在是清白的!”
太子说着,就忍不住瞪了胤禛一眼,质问道:“倒是四弟!忽然提起这个,是什么用意?”
胤禛心里不屑。
他装作诚恳,看向太子,露出无辜的样子来,可怜兮兮道:“是殿下先看了乌拉那拉格格,我这才想起这件事。”
“殿下这般质问,倒像是心虚了似的,凶巴巴的。”
胤禛毕竟年纪还小嘛。
他说到后头,语气都跟着“微弱”了不少,倒像是真的被太子给“吓到”了似的,扁扁嘴,像个小可怜。
这下。
佟皇后见了,就不乐意了。
她一向护短,直接站了出来,将胤禛护在自己的身后,就道:“殿下还是谨言慎行得好!”
“胤禛还小,也不懂事,怎么能做这种有意陷害的事情呢?”
佟皇后说完,又拉了拉佟佳玥,让她也站到自己的身后来,生怕太子那儿,再做什么伤害她家人的事情。
佟佳玥心里熨帖。
她乖乖站在佟皇后身后,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胤禛。
胤禛正在对他笑。
他身后绚烂的焰火也正在绽放着,若非眼下情况实在是不允许的话,佟佳玥实在是想再多看一会儿表哥呢。
“是时候了。”
她低声说了一句,胤禛也颔首。
佟佳玥这才悄悄从佟皇后的身后探出头来,小声道:“说来,是不是冤枉陷害,只要拿出咱们的手帕,和太子殿下手里的对比一下针脚就知道了嘛。”
“针脚做不得假,一下就能看出来到底是谁的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康熙爷听了,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法子,便看向太子。
太子蹙眉。
他总感觉佟佳玥太自信了,他觉得不对劲。
只是……
他没办法。
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暂时把手帕交出去了。
“皇阿玛。”
太子咬牙,将手帕递给了康熙爷。
康熙爷接过,他也不会看,只得转交给了懂刺绣的苏麻喇嬷嬷。
“奴婢瞧瞧。”
苏麻喇嬷嬷拿了过去,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太子眼前一亮,只以为是苏麻喇嬷嬷认出来了这是佟佳玥的针脚了,便支支吾吾,道:“嬷嬷。”
“孤与……”
“佟格格”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
苏麻喇嬷嬷已是打断了太子的话,说道:“启禀皇上,奴婢认得这针脚。的确,是乌拉那拉格格的。”
“她在慈宁宫住着,往日奴婢与她也有几分往来,断不会认错。”
这话说完。
太子和乌拉那拉雅茹都傻眼了。
怎么会?
尤其是乌拉那拉雅茹,她身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原地,她脑子拼命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皇上,苏麻喇嬷嬷。”
“臣女前几日出门,手帕不慎遗失。没想到,竟然被太子殿下发现了。这事儿,大约只是一个巧合。”
“哦?”
佟佳玥轻哼一声,也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反问道:“那为什么殿下贴身收着,刚刚咱们问,还这么支支吾吾的呢?”
这话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上了。
乌拉那拉雅茹解释不出来,就连太子也是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佟佳玥,眼神森然,又看了一眼乌拉那拉雅茹。
正如佟佳玥所推测的一样。
他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而且似乎,还是之前他的盟友,乌拉那拉雅茹。
“皇阿玛。”
太子收回冷冷地看着乌拉那拉雅茹的眼神,就道:“儿臣与乌拉那拉格格,是认识,但并不熟悉。”
“说过几次话,也都是谨守礼仪的。至于这一方手帕,的确也是儿臣捡到的,至于是不是乌拉那拉格格的,儿臣就不知道了。”
“儿臣带在身上,也只是想找个机会交给宫里的内务府总管,让她找到主人,予以归还而已。”
“这背后,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故事。”
太子试图将所有的事情撇清。
就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的这些话,实在是显得有些苍白。
城楼上,的确起风了。
“看戏”看了一阵的太皇太后也觉得有些闷闷的,挥了挥手,就道:“哀家乏了,想回去休息了。”
“什么丝帕不丝帕的,这事儿实在是没意思?不过——有件事,哀家还是想跟皇帝你说一声的。”
康熙爷心头一凛,看向太皇太后,就恭敬道:“祖母有事情吩咐就是,孙儿在的。”
“嗯。”
太皇太后颔首,先是看了一眼太子,道:“太子也有十几了,身边还没个人伺候,也实在是不像话。”
“男女之事,他该懂得一些。不然下回若是还有旁人上赶着送东西,再把事情闹大,对太子的名声也不好。”
“再者。”
太皇太后说着,又看向乌拉那拉雅茹,道:“乌拉那拉格格在慈宁宫也待了一阵子了。哀家听闻,费扬古要回京了,是不是?”
康熙爷点头,解释道:“西北的战事基本上平定了下来,费扬古立了功,儿臣也是打算嘉奖他的。”
“嗯,是该嘉奖。”
太皇太后说着,又补充道:“不过,既是她阿玛回来了,她额娘身子又不好。她待在宫里,只怕父母惦记。”
“哀家也不愿意当这个恶人,将她一直留在宫里。明儿正好过完年,就让她拾掇一下,回家去吧!”
!?
佟佳玥险些听愣住了。
太皇太后这是觉得,乌拉那拉雅茹有意勾搭太子,要硬生生拆了他俩,还要让乌拉那拉雅茹回家去?
这也合理。
乌拉那拉雅茹年纪虽小,心眼却多,私相授受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可见品性实在是不好。
这要是蛊惑了太子的心,不是好事,拆了是好事,太皇太后自然不介意做这个坏人。
“太皇太后!”
乌拉那拉雅茹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她这下是真的没绷住,跌倒在地了。
太皇太后却只是冷眼瞧了她一眼,眼神平淡,完全没有被乌拉那拉雅茹此刻可怜的样子触动。
“苏麻喇。”
太皇太后转头喊了一声,扶着苏麻喇嬷嬷的手,这就走了。
康熙爷见太皇太后果断离开,也没有留下的意思,将苏麻喇嬷嬷交还给自己的丝帕,就丢给了太子。
“你处理好这事。”
留下这话,康熙爷也走了。
众人逐渐散了。
佟佳玥跟在胤禛和佟皇后他俩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风中的两个人。
嗯,瞧着脸色都不是很好,独留在风中凌乱似的,与他们身后漂亮的景色,真是形成了巨大的差别呢。
翌日。
佟佳玥清晨起来,亲自到了慈宁宫门口,送别乌拉那拉雅茹离开。
她眼眶红红的,听说昨儿回过神来,回了慈宁宫以后,就一直跪在太皇太后的屋子跟前,请求太皇太后留下她呢。
太皇太后那儿,完全没搭理她。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着了,这一大早脸红扑扑的,气色也不好。
“乌拉那拉格格。”
佟佳玥对着轿辇边上的乌拉那拉雅茹挥了挥手,道:“这次分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祝你以后前程似锦,可不要再这样去算计别人啦!”
乌拉那拉雅茹正要进轿辇。
她听见佟佳玥的声音,猛的回头。
原本就红的眼睛,一下子更是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昨晚都在想要怎么样留下,现在仔细思考就发现,整件事不对。
她分明从佟佳玥那儿偷走了一个绣着鸳鸯的丝帕,交给了太子!
怎的太子那儿掉出来的,竟然是她自己的!?
一定,是她被佟佳玥害了。
“是你!”
乌拉那拉雅茹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来撕咬佟佳玥。
佟佳玥叹口气,她站在原地,小桃却已经上前,将乌拉那拉雅茹给抓住了。
远远的,佟佳玥就装作疑惑地道:“什么是我?乌拉那拉格格,时辰不早,你既是奉命回府,还是早些离开吧。”
“免得,惹了太皇太后不高兴,是不是?”
“你……”
乌拉那拉雅茹还想说话,却没机会了。
小桃力气大,一用力,直接就将乌拉那拉雅茹整个人,给塞到了轿辇里。
“搞定!”
小桃做完一切,就蹦蹦跳跳地回了佟佳玥身边,对着轿辇就“呸”了一口,道:“什么玩意儿嘛!”
“敢算计格格你,就该是这个下场!”
佟佳玥轻轻一笑,带着小桃,就往承乾宫去了。
承乾宫那头。
佟佳玥过去时,胤禛正好陪着佟皇后在院子里走着,散步消食。
“姑姑,表哥。”
佟佳玥喊了一声,朝着二人,就走了过去。
佟皇后高高兴兴地招呼了佟佳玥,便道:“逛了一阵子了,我也累了。胤禛,你先陪陪你表妹吧。”
“嗯。”
胤禛轻轻应了,仍走在佟皇后身后,像是要送她回屋。
嗯?
佟佳玥这下子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往日她过来,表哥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高兴,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呢,今儿瞧着,却心不在焉的。
看着,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是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佟佳玥看着佟皇后心情不错,便先憋在心里没发问,等到人都散了,她和胤禛两个人并肩走在游廊上的时候,佟佳玥这才忍不住了。
“表哥。”
佟佳玥看向胤禛,只见胤禛神色还是淡淡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呀?”
胤禛听见佟佳玥问,终于转头过来,只是他的表情很严肃,还蹙眉,跟刚刚一样,还是心情不好。
“我们进屋再说。”
胤禛言简意赅,脚底下的步子就快了几分。
不过,他还是走在外侧的,似乎和从前一样,即使是不高兴,心里有事,还是要帮佟佳玥遮风挡雨。
进屋后。
胤禛放下帘子,示意屋内伺候的人先离开,这才转身回到书桌前,拿起上面摆着的一个匣子,走到了佟佳玥的面前。
“表妹。”
他将匣子握在手里,一时也没有打开的意思,看着佟佳玥,就问道:“你,让乌拉那拉雅茹偷走的那个手帕,是什么样的?”
佟佳玥一愣。
从刚刚在游廊上,到进屋这几分钟,她想了好多或许会发生的事情呢,却没想到,表哥问自己的竟然是这个。
她,被偷走的丝帕的图样?
佟佳玥只稍微回想了一下下,就想了起来,脱口而出就道:“是鸳鸯丝帕呀,表哥,怎么啦?”
问完。
胤禛那里,本来就不是很好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他抿了抿唇,咬着牙,这才打开了手里的匣子。
顺道,他还把匣子递给了佟佳玥。
“这个吗?”
他问着,佟佳玥也低头。
一看,果然是。
“嗯。”
佟佳玥从匣子里,将帕子拿出来看了看,这才想起来什么,便好奇地问道:“表哥,这丝帕怎么在你这里呀?”
“当然在我这里!”
胤禛一本正经,板着脸,就反问道:“不然它该在哪里?太子哪里吗?”
!?
表哥看上去好像气鼓鼓的样子!
就像是鼓着腮帮子的河豚,很可爱。
佟佳玥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懂了。
佟佳玥往胤禛那边凑了凑,坐得离他近了许多,就问道:“表哥,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呀?咱们不是商量好啦。”
“帕子,是故意让乌拉那拉雅茹偷的嘛!”
“她要偷,又要让太子愿意掉出来,上面绣鸳鸯,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啦!”
胤禛不说话。
他看着佟佳玥,一副又想气,又舍不得的样子,满脸都写着“不合适”这三个字。
佟佳玥看得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就眨巴眨巴眼睛,拉了拉胤禛的衣袖,问道:“表哥。你,是不是吃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