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见了?
宋淮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门前的守卫上来扶了一把,将他小心翼翼扶下马背。
“怎么不见的,是谁放走了她?”宋淮下了马,攥着马鞭沉声问道。
大管事顿了一下,声音略带诡异:“回世子,没有人放她走,门锁着,窗子关着,人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这话说的,宋淮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马鞭抽在他背上。
“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一个被锁在房里的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是在给我讲鬼故事吗?”
大管事疼得“哎呦”一声,扑倒在地上,脸贴着地惶惶道:“世子息怒,奴才,奴才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前一刻珠儿刚服侍着用了早饭,就去厨房送盘子的功夫,再回来人就不见了,门锁没动,窗户也完好,外面还有守卫,这不是见鬼了是什么?”
宋淮脑袋嗡嗡地响,不再理会他,大步进了府门。
赵靖玉凭空消失,袖儿也凭空消失,难道真的见了鬼,还是说这两个人都有什么神力?
凤命之女,化成凤凰飞走了?
简直荒唐!
荒唐透顶!
他憋着一口气,来到关押谢南嘉的房间,门窗到现在还是锁着的,隔着窗格往里看,小小的房间一目了然,空空荡荡。
“开门!”
大管事颤颤巍巍跟在后面,闻言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特地解释了一句:“钥匙一直带在我身上,睡觉都贴身放着的。”
宋淮冷冷睨了他一眼,沉着脸进了屋。
屋里摆设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几,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四面墙壁,根本藏不住人。
这可真是邪门了。
“把珠儿带来!”宋淮吩咐道。
大管事应声,很快将珠儿带了来。
宋淮在床沿坐下,珠儿上前跪在他对面。
“世子,奴婢什么也没做过,外面守卫可以为奴婢做证。”
“我相信你什么都没做过,你也不用害怕。”宋淮道,“你只须把她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原原本本告诉我就行了。”
“说过的话?”珠儿下意识看了大管事一眼,“大管事交待不让奴婢和袖儿姑娘说话,所以奴婢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真的没有?”宋淮冷着脸,看不出情绪,“我记得你们两个之前很谈得来。”
“之前是,是……”珠儿很害怕这样的世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宋淮又道:“你是家生子吧,你爹娘都在府里吧?”
珠儿脸色大变,忙俯身给宋淮磕头:“世子,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请你不要迁怒奴婢的爹娘。”
“那你就好好说!”宋淮陡然拔高了声音,一掌击在床板上。八壹中文網
珠儿“哇”一声哭了出来:“我说,我说……”
大管事也跟着激灵一下,后背的鞭伤火辣辣地疼,这个样子的世子,他也是头一回见到。
珠儿抽抽搭搭地把谢南嘉前前后后和自己说过的话都复述了一遍,包括谢南嘉劝宋美樱的事情也说了。
宋淮立刻从中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那女人如此狡诈,绝不可能是真的出于好心才要安慰宋美樱。
“去把二姐姐叫来。”他吩咐大管事。
“……”大管事僵住,王爷交待过不要让世子知道两位公主离府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还不快去,聋了不成?”宋淮的耐心已经到了头。
大管事只得硬着头皮道:“回世子,二公主现在没在府里。”
“去哪儿了?”宋淮问。
“说是出去买胭脂。”
“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买胭脂?”宋淮深深蹙眉,“立刻派人去把她找回来。”
“……”大管事想给自己两巴掌。
早知如此,还不如说实话,现在再说少不得又要挨鞭子。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找。”他拿袖子擦着汗,心惊胆战地走了。
宋淮已经很久没合眼了,此时静下来,感觉眼皮发沉,头痛欲裂。
他挥退了珠儿,倒在床上合上眼。
床上隐约有着女人身上的香气,他吸了吸鼻子,感到心浮气躁,头更疼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她到底和二姐姐说了什么?
她的失踪和二姐姐有没有关系?
难道二姐姐借着买胭脂把她带走了?
怎么带走的呢,外面明明有侍卫守着,难道她们还能遁地不成?
“……”宋淮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大声道,“来人,来人!”
两名侍卫从外面跑进来:“世子有何吩咐?”
“多叫些人来,拿铁镐把这房间给我刨了,墙也砸了!”
“……”侍卫对视一眼,不敢怠慢,出去叫了几个人拿着铁镐回来,刨地砸墙。
宋淮一瞬不瞬地盯着侍卫们的动作,直觉这房间肯定有密道。
只是,未等找到机关,传令兵先来了。
“世子,云阳军出现在城北三十里铺,王爷命你速速带上人质前往大营。”
三十里铺?
宋淮眼前一阵晕眩。
事情真是越来越玄了,凭空消失的军队突然又出现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到了三十里铺。
三十里铺,顾名思义,离城只有三十里。
他们到底是怎么避开斥候军的眼睛,从哪里迂回到三十里铺的呢?
带队的人对南召的地形该有多熟悉?
看来他们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勘察地形,为进攻南召做准备了。
所以,这场仗看似临时起意,实际上根本就是蓄谋已久,朝廷这是早就动了削藩的心思呀!
可怜他的父王,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偷天换日,岂不知他的每一步都在京城那位的掌控之中。
这仗还能打吗?
宋淮不禁有些气馁,命侍卫继续挖掘,自己骑马去了北城大营。
“人呢?”南召王见他空手而回,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淮把父王拉到一边,实话实说:“那间房里有密道,她跑了。”
“密道?”南召王大吃一惊,“哪来的密道?”
“这就要问你大儿子了。”宋淮说道,婢女说袖儿之前见过二姐姐,我怀疑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说动了二姐姐,二姐姐大概知道那个密道,所以带她跑了。“
“不可能,你二姐姐昨晚就走了……”南召王脱口道,随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乱打住。
宋淮已经听到了,微眯了一下眼睛,问道:“二姐姐去哪了?”
“……”南召王无奈,只好告诉他实情。
宋淮半晌没缓过来。
“为了安全起见,父王把所有的亲人都转移走了,唯独把我留下来和赵靖玉对抗,如果我战死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不至于断了血脉,我这样理解对吗?”
南召王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想父王,父王把你留下,是看中你,父王把世子之位都给你了,你居然说出这种话,你……”
“世子之位?”宋淮冷笑,“若我战死,世子之位有何用,回头不还是宋湛的吗?”
“糊涂!你若战死,南召还能保住吗,我还在吗?”南召王怒道,“谁告诉你我们一定会输了?”
“赢了又如何,那把龙椅,父王是打算给我坐还是给大哥坐,还是给你自己坐?”
“你……”南召王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你向来聪明,怎地突然糊涂起来,眼下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心计较这些,等赵靖玉真的打进来,什么都没了!”
“对呀世子,自己家的事什么时候不能解决,眼下一致对敌才是正经呀!”南召王的心腹谋士在旁边劝道,“你瞧瞧,所有人都在等王爷发号施令呢!”
“……”宋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向四下看了一圈,所有人果然都在焦急地向这边张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发现袖儿不见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平静过,总觉得有一股火在身体里乱蹿,随时都要爆发。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向来都是冷静自持,波澜不惊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行,咱们的事以后再说。”他点点头,对谋士道,“你现在立刻想办法找一个女人过来,照着袖儿姑娘的模样打扮好带到城楼上。”
“这,这能行吗?”谋士迟疑道。
“不行你来想办法,你不是谋士吗,想必有妙计在胸。”宋淮道。
“……”谋士讪讪看向南召王。
南召王摆手道:“去吧,照世子说的做。”
谋士离开,南召王揽住宋淮的肩:“淮儿,你真的误会父王了,父王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那个位子,父王已经老了,就算坐上了能坐几天,父王之所以要反了宋万基,就是为了给你祖母报仇。”
宋淮定定看着他,想告诉他,他和宋万基无论实力和谋略都相差太远,包括自己和赵靖玉,也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可是箭已离弦,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成败在此一举,就放手搏一把吧!
“报!”随着马声嘶鸣,满面灰土的探子勒缰下马,单膝跪地,“王爷,云阳军已经攻到了二十里铺,我军伤亡惨重,恐将不敌,刘将军请求增援!”
众将官哗啦一下围了上来,纷纷请命出战。
火已经烧到了眉睫,再不拼死抵抗,南召就完了,南召完了,他们也完了,他们的妻儿老小也完了。
南召王当下点了两位将军,率五千人马前去支援。
这五千人,已是北城大营能抽调的极限。
因为内城还要守,还得防止敌兵从别处突袭。
“王爷,既然确实赵靖玉从北城进攻,不如将南营西营的人马也抽调过来一些吧!”有将官提议道。
“是啊王爷,其余三个城门各留一千人防守,多出来的人手都调来北门吧,守住北门就等于守住了南召。”将官们附和道。
“淮儿,你觉得呢?”南召王征求宋淮的意见。
儿子和他有了嫌隙,眼下他得放低姿态哄着,毕竟现在能用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宋淮认为调不调来都无所谓,在他看来,再来几个千人马,硬碰硬也是打不赢云阳军的,唯一的胜算只能是智取。
但既然大家都觉得调来更安心,那就调来吧!
南召王发了调令,让手下将官持令去西营和南营调兵,自己和余下的将官退入内城,到城楼去坐阵观战。
谋士当真找来一个和谢南嘉相仿的姑娘,梳妆打扮后,绳捆索绑押上了城楼。
那姑娘大概已经被做过一番思想工作,一副时刻准备为国捐躯的神情。
南召王问谋士从哪里找来的姑娘,谋士说是自己的亲侄女。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宋淮先前不觉得有什么,等活生生的人被绑上了城楼,心里还是抽搐了一下。
“你别怕,他们不会伤你的,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他只能这样对姑娘说。
姑娘眼睛闪亮亮的,说自己不怕,只要战事能早点结束,别让百姓流离失所,她做什么都愿意。
五大三粗的将官们都哑了声,面露愧色。
远远地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烽火台上的烽烟滚滚,信兵们来回奔忙,报告着敌军逼近的消息。
众人都屏住呼吸,站上城楼极目远眺,不见人马,只见北边烟尘满天,风中隐隐传来喊杀声,明明听不真切,却让人心惊肉跳。
赵靖玉到底是什么路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头一回碰到他这么诡异又玩命的打法,一夜加半天的时间,硬生生从云阳打到了南召,打得人措手不及。
听说他是胡千山的关门弟子,莫非他学会了什么奇门遁甲撒豆成兵?
还是说他天赋异禀,天生就是带兵的料?
他来南召后,也曾跟着王爷四处巡视,南召的官员有不少都见过他,感觉他除了比寻常人长得俊,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那股子傲慢懒散还比不上几位王子。
就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攻无不克的将领呢,真是令人费解。
说话间,就听喊杀声越来越近,黄沙飞扬,马声嘶鸣,一队队人马且战且退往城外而来,号角声吹得震天响。
“是我们的人,快开城门,弩机营准备,掩护我方人马入城!”城楼上负责指挥的将官听到号声急急下令。
城门打开,败退下来的士兵如潮水涌入城内。
云阳军紧随其后,旌旗飘飘,铁骑铮铮,如乌云压城而来,长枪如林,刀光如练,来不及入城的士兵如同被割的韭菜,一排排倒下。
“放箭!”将官一声令下,城门两边以及城墙之上万箭齐发,拦下云阳军追击的脚步。
云阳军立刻变换阵形,盾牌军上前,巨大的盾牌将队伍护得严严实实,挡住对面汹涌的箭雨。
南召军全部入城,城门紧闭,吊桥升起,弓箭射不透盾牌阵,便也随之停下。
这时,云阳军自动分开,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打头一人白马长刀,盔甲铮亮,大红披风如同火焰迎风翻飞,与身后红色大旗浑然一体,旗上龙飞凤舞绣着一个大大的“赵”字,在半空猎猎招展,慑人心魄。
“赵靖玉!”
“赵靖玉来了!”
城楼上的将官纷纷喊道,离得那么远,他们连那人的五官都看不清,却莫名感到一阵杀气扑面而来。
“宋淮,把我的人还给我!”赵靖玉手挽缰绳在阵前站定,长刀入鞘,摘下背后铁弓,引弓搭箭,瞄准城楼之上的一身白衣的宋淮,箭头在正午的骄阳下闪着寒光。
“快,保护世子!”众人惊呼。
宋淮摆手制止了众人,将那姑娘拉到身前,手中长剑抵在她脖颈上。
赵靖玉手臂一抖,忙松开弓弦,眯着眼睛往上细看。
阳光耀眼,剑光同样耀眼,那姑娘口中堵着布团,长发披散,一张脸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宋淮,你他娘的是不是个男人?”谢南风从后面拍马而来,指着宋淮破口大骂。
宋淮不为所动,高声道:“赵靖玉,你想要她活,就拿自己的命来换,鼓响五声,你不死,她死!”
话音落,立即有人击响了城楼上的大鼓,“咚”的一声巨响,仿佛重锤砸在人心上。
“一声鼓!”击鼓之人高声道。
城上城下城内城外一片寂静。
赵靖玉慢慢放下手臂。
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
“二声鼓!”击鼓人又喊。
“怎么办,赵靖玉?”谢南风急出一手心汗。
赵靖玉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三声鼓响,他深吸气,将长弓递给谢南风,抽出佩刀。
“二公子!”底下将士齐声呼喊。
赵靖玉置若罔闻。
击鼓人又高举鼓槌,重重击打在鼓面。
“四声鼓!”
赵靖玉抬手,缓缓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