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皇上的营帐,谢南嘉跪下给宋万基磕头请安,宋万基眼光何等锐利,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定远侯府的小厨娘。
他想起前两天和赵靖玉提起小厨娘的时候,赵靖玉神秘兮兮地叫他附耳过去,说要告诉他一件事,后面被突然到来的宋景行打断,赵靖玉便没有说,想必他当时就是想告诉自己,小厨娘跟着来了。
至于赵靖玉身边被传得风言风语的“男宠”,想必也是她了。
当着内侍们的面,宋万基没有揭穿谢南嘉,抬手叫她起来,笑着说道:“他们都说赵靖玉带了一个长相俊俏厨艺高超的小厮,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快把汤呈上来我尝尝。”
谢南嘉便知道皇上认出她了,谢了恩,起身上前把汤呈上。
宋万基吩咐左右内侍退下,只留司方正在帐内伺候,一面喝着汤,一面和谢南嘉说话。
“你家公子行事越发荒唐了,朕叫他们出来历练,他倒好,连厨娘都带来了,你家侯爷也是,整天由着他胡来,宠孩子也不是这个宠法。”
谢南嘉道:“皇上误会二公子了,他带奴婢来,原是想让奴婢给皇上做菜吃的,因怕奴婢不会料理野味,便叫奴婢这几日先试试手,等做得熟练了再给皇上做。”
宋万基愣了一下,将信将疑道:“他有这个孝心?”
“奴婢不敢欺骗皇上。”谢南嘉煞有介事地说。
宋万基就高兴起来:“既如此,明儿个起你就做菜给朕吃吧,叫你家二公子也过来陪朕一起吃。”
“是,奴婢这就回去告诉二公子。”谢南嘉应下,想了想复又道,“皇上疼爱二公子,这是二公子的福气,但若只是二公子一人与你同食,难免使他遭人嫉妒,皇上不如多叫上几个人陪你用餐,比如太子呀,各位王爷呀,武安大将军父子呀,这样既彰显了皇上的恩典,又不会让二公子太过出风头,可谓一举两得,皇上以为如何?”
宋万基闻言很是意外,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能把事情考虑得这样周全,进起言来不卑不亢,条理分明,面对九五之尊,一点都不慌张,这份气度,简直比许多官家小姐后宫嫔妃还要更胜一筹。
等到谢南嘉告退后,他问司方正:“你有没有觉得这小丫头不同寻常?”
司方正回道:“奴婢瞧着也很不一般,不过二公子用人向来挑剔,身边的人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与众不同倒也不稀奇。”
宋万基点点头:“你说得也对,那孩子的眼光确实独到,没点本事的人也入不了他的眼。”
“正是如此。”司方正附和道。
宋万基不知怎地就想起前次他夜访侯府,问起赵靖玉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说自己可以给他赐婚,赵靖玉就曾半开玩笑地问他,这个小丫头可不可以。
在他看来,做正室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做个侍妾什么的倒还可以。
那小子爱玩是爱玩,却从不曾对哪家姑娘正经八百地动过心,眼下却对这小丫头如此宠爱,可不是个好兆头,看来回京之后当务之急就是要给他物色一个身份相当的媳妇,免得他心血来潮真的扶了一个小丫头当正房。
依他的性子,这荒唐事他绝对能做得出来。
这样想着,他便吩咐司方正帮他记着这个事,回去后把定远侯叫进宫好好商量商量。
赵靖玉还不知道皇上惦记上了他的婚姻大事,等那帮馋鬼都走了之后,醉熏熏地歪在床铺上叫袖儿给他宽衣。
卫钧上前帮他宽衣,告诉他袖儿给皇上送汤还没回来,被他一把推开了,半眯着眼睛斥责道:“走开,你一个大男人,毛手毛脚的,我不要你伺候。
“……”卫钧和皇甫对视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
二公子变了!他以前什么时候嫌过他毛手毛脚?哪次出门在外不是他贴身伺候?别说宽衣了,澡都帮他洗过,现在有了袖儿,倒想起他是大男人来了。
唉!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袖儿给我找回来!”赵靖玉拍着床铺吼,“送个汤送这么半天,指不定又和谁偶遇去了。”
话音刚落,谢南嘉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提着空食盒。
赵靖玉的话被她一字不拉听了去,还过她也没恼,放下食盒对赵靖玉福了福身,平静道:“二公子,奴婢回来了。”
赵靖玉板着脸十分不悦:“你还知道回来!”
谢南嘉解释道:“是皇上和奴婢说了几句话,因此回来晚了。
“都说什么了?”赵靖玉问。
谢南嘉便把自己和皇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赵靖玉酒醒了些,挥退了卫钧和皇甫,坐直了身子问道:“你主动要求去给皇上送汤,就是为了帮我争取一个和皇上共进晚餐的机会?”
“对呀!”谢南嘉真诚道,“我说了要帮你,就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为你铺路。”
赵靖玉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对她的做法不置可否,伸展手臂吩咐道:“给我宽衣,我要睡觉。”
“是!”谢南嘉顺从道。
伺候赵靖玉睡下后,她自己简单洗漱,吹熄了灯,仍旧合衣躺下,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想心事。
西山之行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安排,追查另一个凶手的事只能暂停,她之所以没有告诉绿柳和画楼还有另一个凶手的存在,就是怕她不在的时候两人私自行动,招惹麻烦。
她不知道红姨娘的死会让凶手做出什么应对之策,会不会暗中对绿柳和画楼下手以绝后患,她让画楼去给定远侯做宵夜,怕别人抢了这差事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想让凶手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对画楼动手。
不仅如此,她还安排了冯伦每天暗中护送画楼,一来可以保护画楼的安全,二来若真的有人对画楼不利,冯伦正好可以趁机将人拿住。
至于绿柳,谢南嘉倒没太担心,她毕竟是赵靖平的姨娘,人又心细机敏,即便有人想害她,也没那么容易下手。
除了绿柳和画楼,她更多的是想念孩子,出来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发觉身边有个人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了?
想来想去不禁暗笑自己傻,孩子才多大点儿,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怎么会知道想人呢,等到回去后不和她认生就不错了。
程志业上回赏的金弹弓倒是挺漂亮的,她决定回去送给儿子做礼物,相信儿子一定会喜欢的。
这些天她还收集了好几根漂亮的雉鸡毛,可以带回去给四小姐,她走的这些天,也不知道四小姐过得好不好,在学堂有没有受人欺负。
走之前她倒是和四姨娘提过一嘴,让四姨娘多照看四小姐,在她看来,四姨娘和四小姐在府里都是孤家寡人,不如抱团取个暖。
她也曾想过让四姨娘给四小姐当个便宜娘,这样两人相互都有个依靠,四小姐将来出嫁后,再回娘家时也好有个真心欢迎她的去处。
只是这事她不好说,须得看两个人的眼缘,若其中一个不上心,另一个再情愿也是枉然。
想完了侯府里的事,她又想起父亲和弟弟,这几天她一直都没能见着他们,那么多世家公子都来赵靖玉这里玩,弟弟却一次都没来过,她知道弟弟向来不喜欢和侯府的人打交道,所以才会向皇上提议,让他多找些人一块用餐,只要皇上邀了父亲和弟弟,她就可以趁机见到他们了。
赵靖玉居然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在为他争取机会,怎么可能,皇上对他已经够好了,哪里用得上她多此一举。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对赵靖玉未免也太好了些,言语间的疼惜宠溺,简直比他亲爹定远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过分宠爱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断了赵靖玉的仕途而心中有愧吗?
她觉得不太像。
如果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莫不是皇上看上了赵靖玉,想把哪位公主嫁给他,让他做自己的女婿?
反正驸马也不用有多大出息,只管和公主恩恩爱爱就行了,赵靖玉这样的人正好合适。
想到这种可能,谢南嘉心里莫名地酸了一下,翻身坐起,往赵靖玉那边看过去。
今晚有月,淡淡月光透过帐篷照进来,隐约可以看到赵靖玉躺在那里的轮廓,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听着赵靖玉轻浅的呼吸声,乱了心绪。
“大半夜不睡觉,盯着我看什么?”赵靖玉突然出声问道。
谢南嘉吓了一跳,忙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像做了坏事一样,心扑通扑通直跳。
“别装了,我看见你了。”赵靖玉在黑暗中轻笑道,“既然你睡不着,不如过来陪陪我?”
谢南嘉大惊,紧张得呼吸都停了,索性连头都蒙起来,誓死不开口。
过了一会儿,就听赵靖玉又笑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过来,那我过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