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的婆子收了更大的好处,勉为其难地去找谢南嘉,说四姨娘多日不见她,甚是想念,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清枫院。
谢南嘉已然听闻四姨娘被禁足的消息,不用想也知道叫她去做什么。
四姨娘就是这种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的人,说好听点叫过河拆桥,说难听了就叫卸磨杀驴,当初在庄子上,四姨娘可是亲口许诺她,只要能重回侯府,一定不会亏待她,结果刚回来没几天,就用一串珠子将她打发到了厨房。
如今自己落了难,就又想起她的好,恐怕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谢南嘉没那么好心当救苦救难的菩萨,转念又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去走一趟,看看四姨娘如今是什么光景。
四小姐院子里人员简单,因为没什么油水,所以不存在利益纠纷,大家彼此之间和睦相处。
赵兰芝很清楚自己在父亲嫡母甚至老太太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日常对下人的约束很严格,生怕他们惹了事,自己这个做主子的没办法摆平,损兵折将又让人笑话。
好在分到她这里的人也都是些老实巴交的能力低下的,日常只要有口饱饭吃,谁也不会主动招惹是非。
唯独一个素荷脾气大性子直,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吼两嗓子骂两声,但心眼还是好的。
谢南嘉过来后,赵兰芝对她很是器重,让她和素荷一起在房里伺候,因她还管着侯爷的消夜,赵兰芝就不派太多活路给她,只让她在做饭以外陪着自己说话解闷,所以她每天过得都很悠闲。
她要去看四姨娘,也没瞒着赵兰芝,直接去和赵兰芝请假,得到批准后,只身去了清枫院。
到了院门口,谢南嘉敲门叫人,来应门的是王婆子,她隔着门缝没认出谢南嘉,不耐烦地问:“你谁呀,姨娘被禁足了,不见客!”
谢南嘉对她微微一笑:“嬷嬷,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袖儿呀!”
王婆子一愣,把门开大了些,上下打量一番,终于认出来了她:“袖儿,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看,我都不认识了。”
谢南嘉在清枫院的时候,穿的都是庄子上带来的衣裳,四姨娘原就没打算多留她,连新衣裳都没给她配,如今到了四小姐那边,正好赶上秦氏做面子活,给下人们换了一批新衣,她穿上新衣略一打扮,便显出比从前更胜十分的美貌。
四姨娘正眼巴巴地盼着谢南嘉到来,一整天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一听到王婆子叫“袖儿”,立刻催云霞快过去,看能不能把人带进来。
云霞不情不愿地去到门口,看着谢南嘉容光焕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初她为了得到四姨娘的赏识,拼命讨好,极力表现,明里暗里都想要压谢南嘉一头,还怂恿四姨娘把谢南嘉打发走,不然将来会惹祸上身。
后来谢南嘉去了厨房,她便取代谢南嘉成了四姨娘的心腹,四姨娘那段时间得侯爷宠爱,她窃喜自己跟对了人,却没想到侯爷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时日,四姨娘便落到了这步田地,而当初被打发出去的谢南嘉,却一身光鲜亮丽地回来,要做她们的救世主。
云霞十分的不爽,但因谢南嘉眼下是她们唯一的希望,不得不堆起笑脸,隔着门热情地招呼:“袖儿,你回来啦,我们都很想你呢!”
谢南嘉回了一个笑,直奔主题:“不知四姨娘叫我来有何事?”
云霞道:“四姨娘在厅里等你,不如进来说。”
“能进吗?”谢南嘉问。
话音未落,有声音在她身后冷冷道:“不能进。”
谢南嘉回头一看,是个面生的侍卫。
原来清枫院外看似没有人把守,却有人在远远的监视,因此谢南嘉一到门口,就有人看到了。
“为何不能进?”谢南嘉要笑不笑地看着那个侍卫。
侍卫道:“四姨娘在禁足,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谢南嘉正经道,“被禁足的是四姨娘,又不是我,夫人只说院子里的人不能出来,并没有说过外面的人不能进去吧?”
“这……”侍卫被她问住了。夫人确实只说不准里面的人踏出院门半步,没说外面的人不能进去。
秦氏是觉着以四姨娘平日的为人不会有人主动探望她,所以并没有刻意强调外面的人能不能进。
谢南嘉抓住这个漏洞据理力争,侍卫只好放她进去,并着人去禀报秦氏。
云霞没想到谢南嘉这么轻松就进来了,对她的看法有所改观,脸上的笑比刚才真诚了许多:“袖儿,你真厉害,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全都指望你了。”
谢南嘉但笑不语,跟着她去见四姨娘。
四姨娘就在正屋门口张望,见谢南嘉过来,不等她行礼,一把将人拽过去,搂在怀里哭了起来:“袖儿,你可算来了。”
谢南嘉木木地站着,任由她哭,也不出声安慰,四姨娘哭了几声,不见谢南嘉有所动静,自己讪讪地收回了眼泪。
“袖儿,你怎么不理我了?”
“姨娘吓着我了。”谢南嘉退开两步,取出帕子,把衣襟上四姨娘的脸蹭过的地方擦了擦。
四姨娘变了脸色:“袖儿,你什么意思,你是嫌我弄脏了你的衣裳吗?”
“是啊!”谢南嘉道,“这是刚领的新衣,弄脏了怪可惜的。”
如此直言不讳,四姨娘脸上就挂不住了,冷笑道:“好个忘恩负义的丫头,你如今混得好了,就忘了是谁把你从庄子上带出来的吗?
谢南嘉笑道:“那姨娘可记得是谁在庄子上救了你一命,你之所以能回侯府,又是谁在出谋划策?”
“……”四姨娘哑口无言。
谢南嘉又道:“姨娘让人带话,说得恳切又可怜,我还当你真心求救,看来是那婆子夸大了。”
“我们确实真心求救。”云霞在旁边插了一句。
谢南嘉看看她,又看看四姨娘:“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四姨娘又耐不住性子了:“你不要咄咄逼人,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主子……”
“那就祝主子福寿安康,袖儿告退!”谢南嘉深施一礼,转身就走。
“你站住!”四姨娘连忙叫住她,“我错了,我不该言而无信,将你打发出去,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谢南嘉笑了,转回来对云霞说:“你先去外面候着,我和姨娘单独说话。”
云霞觉着她这语气像主子和奴才在说话,心下不满,叫了四姨娘一声:“姨娘……”
“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四姨娘高声呵斥。
云霞算是彻底看透了这个主子过河拆桥的本事,满腹怨气地退到门外。
屋里再没别人,四姨娘软下态度去拉谢南嘉的手:“好袖儿,刚才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我被关在这院子里快要疯了,你好歹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谢南嘉抽出手,把她扶坐在椅子上:“姨娘不用这样,我既然来了,就是想要帮你的,但我有一个条件,姨娘若是答应,我保证夫人三天之内解了你的禁,姨娘要不答应,当我没说。”
四姨娘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有什么阴谋,担心自己被算计,迟迟不敢答应。
谢南嘉道:“方才我强行进来,已经有人去报与夫人,想必我待不了多久就会被撵出去。”
四姨娘道:“其实你就是不帮我,到中秋时夫人也会放我出来的。”
“那好,既然如此,姨娘就耐心等着吧!”谢南嘉淡然道,“只是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见不着侯爷,也不知会便宜了哪个美人儿,到时候侯爷还记不记得姨娘怕都未可知呢!”
她说着就往外走,四姨娘忙又起身拉住她:“我答应你,什么条件都可以,但是你要保证我解禁之后能见到侯爷。”
“成交!”
没多久,谢南嘉从房里出来,微笑着和云霞道别。
云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了,也不知道和四姨娘达成了什么协议。
不过她已经懒得管这许多,她方才已经打算好了,只要夫人解了禁令,她立刻去找管事的给自己换差事,哪怕花光所有的积蓄也在所不惜,这个主子,她不伺候了!
谢南嘉走到门口,问王婆子:“嬷嬷,怎么没看到素菊?”
王婆子道:“素菊被调到厨房去了。”
“原来如此。”谢南嘉点点头,满意地走出院子。
她这边一走,那边秦氏就派人过来传达命令,禁足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离开清枫院,谢南嘉没有第一时间回四小姐那边,而是去了似锦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因为孩子睡了,画楼不许人吵他,大伙走路说话都小心翼翼。
谢南嘉先找到冯伦,和他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去房里找画楼,把一张摁着四姨娘手印的纸交给她,说:“你把这个拿去,和上次交给你保管的那些东西放在一起。”
她说的那些东西,就是进京途中那个白衣男子给她的玉佩,和吏部尚书安逸之送她的金簪子,还有赵靖玉赏她的白玉扇坠。
至于秦氏和老太太赏她的银子,她如数给了冯伦,让冯伦拿去请人吃酒喝茶。
画楼认字有限,看了半天看不明白,问谢南嘉这是什么,谢南嘉说,你先收着吧,以后再告诉你。
画楼便没有再问,回里屋妥善放好。
以前,画楼就是负责保管谢南嘉所有的珍贵物品,现在,虽然主仆不能相认,她仍然交由画楼保管,这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而画楼也总是无条件地听从。
画楼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袖儿身上好像有一种让她听话的魔力,不管袖儿吩咐她什么,她总是会照着做,并且深信不疑。
她为此感到困惑,却始终找不到原因,后来她想,应该是袖儿那双和小姐一样的眼睛,让她觉得可信,可靠,安心。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谢南嘉没能等到孩子醒来,只好先行离开。
离开之前,她已经从画楼嘴里探听到,画楼所认为的凶手,正是绿柳,想要把画楼赶出府的,也是绿柳。
“绿柳啊绿柳,”她喃喃自语道,“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送你最后一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