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黑白照片，就算现在把江鹿打晕她都还能清清楚楚得记得。
照片里的小女孩就是让许森几度发疯的小女孩。
江鹿一直以为比起许森，陆野对照片里的小女孩毫不在意，可今天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自己想错了。
如果冒着大风大雨在凌晨赶来看望也不算在意的话，那什么才算是在意呢？
只不过陆野从来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所以被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一点也不在意。
他的心里究竟还藏了多少无法与他人诉说的事情？
“陆野，这个姑娘我见过，在被许森关起来的那个晚上。”
江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也是这张照片。”
“你也进过那个房间吗？”
所以，陆野并不是不知道那个房间里究竟藏着什么，正因为他太清楚那个房间被许森保留至今是因为什么，所以才更加小心翼翼。
那天许森威胁他是不是不敢进那个房间时，江鹿其实就该想到，哪里有陆野不敢进的地方，唯有陆野因顾忌无法进的地方。
江鹿再度看向墓碑，这回她终于看清了小女孩的名字。
许念。
和许森相同的姓氏，不由令江鹿又是一阵惊讶。
从墓碑右下角的那些小字中，江鹿很快捋清了关系。
这个小女孩竟然是许森的妹妹！
可许森如此心心念念她，为了她一度与陆野拼死拼活，这感觉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兄妹感情。
难道……
江鹿的视线被雨幕模糊成一团，她看到墓碑前面那一束洁白的百合，看来陆野早就准备过来看望她，连花束都早早准备好了。
她看到了陆野明明面无表情，可浑身上下仿佛都流淌着悲伤，这种阴冷的悲伤不该属于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野。
如果可以的话，江鹿还是喜欢那个作天作地天不怕地不怕的陆野，至少每每在心里嘲讽他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愧疚之意。
大雨直接落在陆野身上，江鹿下意识地把自己的伞分了一半给陆野，谁知陆野却抬手推了回去：“我身上有雨披，你自己留着吧，别着凉了到时候又赖我。”
这算什么话？怎么听着像是担心她会讹他似的？
江鹿心里那点愧疚顿时荡然无存，果然陆野在什么时候都是陆野，千万不用因为一点点恻隐之心就改变原有的那点对他的看法。
陆野又看了墓碑一眼，便转身对江鹿说：“回去吧。”
这一条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
江鹿亦步亦趋地跟在陆野身后，大约是担心江鹿会跟不上自己，陆野的脚步也慢了许多，时不时地停下来等江鹿跟上。
这是江鹿认识陆野之后陆野最后耐心的时候，她原以为陆野一定会不耐烦地自己先走，把她远远甩在身后。
得亏他还有点男子气概，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把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丢在这里自己先走。
回去时天已大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但因大雨久久没有停歇，因此天气依旧沉闷，并没有比刚才更好一些。
一路相顾无言，陆野专心地开着车，像是无话要说，江鹿却憋着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何开口，又担心这个时候和他聊天耽误他开车，等到陆野总算把车停到了她家门口，她才忍不住开口问了陆野。
“你跟那个叫做许念的姑娘，你们……”
江鹿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她不认为陆野跟许念真的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否则陆野大概在面对许森的时候不会这么冷静。
可要说毫无关系也不可能，能让陆野凌晨也要去祭拜的姑娘，当年也一定是关系匪浅的。
“今天是她的忌日。”
陆野熄了火，满脸的疲惫。
江鹿点了点头了然，原来如此，其实也不难猜，陆野应该是担心早上去的时候会碰上不想碰上的人，所以才选择了凌晨的光景过去祭拜。
“你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去祭拜她吗？”
“嗯。”
“她……是怎么去世的？”
这才是问题的根源，从许森那么恨陆野，每回刺激陆野的时候都要用到许念来看，许森应该认为是陆野害死了许念，他觉得陆野应该为许念的死而悔恨，所以在看到陆野没事人那般过得这么好时才会心有不甘。
“出了意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已经把陆野的心思道得淋漓尽致——他并不想提起这件往事。
江鹿是聪明人，自然不敢再多问，免得再跟陆野起不必要的争执。
她乖乖地点点头，临下车时叮嘱陆野：“你回去让阿姨给你煮个姜汤喝，别真的冻感冒了，还有你那张脸，拿冰块敷一敷吧，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总不能伤口还没消下去就新添伤口吧？你不是最在意这张脸了吗？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最后这句话听着像是骂人的话。
陆野好气又好笑，冲她扬了扬手：“要你多管闲事。”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你的事情不是闲事啊。陆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只要跟我说，我任何时候都会图条件站在你这边的。”
女孩子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儿八经地弯腰在车外看着他。
他的心狠狠地一阵悸动，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女孩子身上有光，而他想费劲全力地去抓住她身上那点光芒。
好像只有这样，他晦暗无光的人生才会真正被点亮。
陆野从来不信江鹿的满嘴跑火车，他当然知道江鹿接近自己一定另有目的，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他，她是别有所图，但那又如何呢？一开始陆野想的就是互相利用。
所以江鹿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一点也不在乎。
可是现在，他好像不那么想了。
他总觉得，江鹿对着自己笑着的样子，应该是自己倾尽所有要抓住的东西。
陆野狠心地收回视线：“你别这么看着我，万一我当真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