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下得很猛,很久,肖卓伦想去市场算命的想法只好打消了。
祖孙二人一直躲在小卖店里避雨。雨总没有小下来的意思,害怕时间呆得太久,会遭店主反感,大红想买点东西作为弥补,还未开口,一直在马扎上坐着的萧卓伦突然站了起来,和店主搭上了话。
“老板开这么个店很发财呀。”
“唉,顾客少,发啥财呢,也就混混日子罢了。”
“我看老板是喜忧参半,命中有灾又有财呀。”
“您会算命?”
“略知这一二。”
“怎么看出来我命中有财?”
“你看你印堂发亮,满面红光,所以有财。”
“怎么看出来有灾?”
“那就天机不可泄漏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办法,先把眼前的灾破解掉。”
“你伸出手来我看看。”
萧卓伦拉过老板的手看了一会:“你这是好一双的挣钱的手,缺一个存钱的斗……得破解。”
“如何破解?”
萧卓伦抬头看看头顶的房梁:“你看这个房梁,又老又细,得弄根柱子顶着,最好翻修一下,要不然哪天会折掉,到时候轻则砸坏货物,重则会出人命,得不偿失……”
“是啊是啊,这个房子又老又旧,早就想翻修了,哪料到家门不幸,出了个逆子,吃喝嫖赌,打架斗殴,不是赌场上把钱输了,就是把人打伤,给人家赔医药费……”
“是啊,我就说你缺个存钱的斗,有这么个儿子,那是个漏钱的斗,漏斗嘛。”
“这个有办法破解吗?”
“有,有,有破解的法子。”
“真的?”
大红不屑地看了萧卓伦一眼,但萧卓伦却装做没看见:“当然,一物降一物,盐卤点豆腐。”
“怎么破解?”
萧卓伦:“我给你写个符。”
老板立即拿来黄纸、毛笔和墨水。
萧卓伦洗了手,把纸裁成长条,神色肃穆,目光炯炯,嘴里又念念有词一番,提起毛笔,连写带画,三下两下,一个符箓就跃然纸上,它由若干汉字和符号组成,好像一条龙从上到下垂了下来。大红看了半天,多数字她不认识,甚至连是字还是符号都说不清楚,只认出了“奉”、“敕”、“神”、“魔”几个字。
老板:“谢谢先生,这个符是不是烧了煮水,但就怕他不喝……”
萧卓伦摇头晃脑:“也可以煮到饭里,不过要说效果最好,还是给他缝到枕头里。”
雨不知不觉停了,天色已晚,今天是绝对不能出摊了,大红惦记着赶紧回家打听大器的消息,萧卓伦向老板告辞,老板千恩万谢拿出一条烟硬塞到萧卓伦的怀里。
大红和爷爷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全黑。
父亲母亲都是一副垮掉的样子。谁也没有心思吃饭,谁也没有力气做饭,只是唉声叹气,大眼瞪小眼。大红看这情形,匆匆忙忙和了面,炒了菜,伺候大家吃饭。几年来,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都是主心骨。不管多苦多累,就算天塌了,家里一切也都是她顶着。
看着大家吃饭,大红自己却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母亲几次催她吃,她都不吃,而是开了三轮车去往学校。
学校的铁大门紧紧锁闭,曹七所在的传达室,也黑灯瞎火,她机警地听了听,学校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刘松林不在,黄东不在,曹七也不在。
大红垂头丧气回去,打算拿出《三国演义》读,看了半天,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她朦朦胧胧听院子里有人说话。
“学校里的车夜里才回来。只是大器没有回来。看样子这娃真的关到精神病院了。这种病早治早好,治好了照样考大学。我娘家村一个孩子犯精神病,后来治好了不一样上大学吗?还当了记者。”
这不是邻居阿慧嫂吗?
大红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拉开了屋门。
大红迎着阿慧嫂过去:“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阿慧嫂:“村里人都说呢……”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那辆松花江又停在了门口,引得村里许多人围观。
黄东神神秘秘进来,后面跟着曹七,曹七提着一桶胡麻油、一袋大米,还有一只宰剥好的鸡,一瓶白酒,一条烟,他把这些放在门口,就又到院子里,把涌进来的大人小孩都轰了出去,把大门插上。
萧父客套着:“请进请进。”
黄东对黄玉秀说:“大哥大姐,没把这孩子教育好,是我们的责任,真的对不起!”
萧父:“大器怎么样?医院里咋说的?”
黄东一脸悲哀:“孩子真的诊断出了精神病,你看这是诊断书。”
说着,掏出来几张纸,这些纸有大有小,有红色的,有白色的,绿色的,有蓝色的,有黄色的。
萧父接过来看了半天,上面的字迹特别潦草,许多字看不明白,但有四个字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精神分裂”。
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哭却又忍住了眼泪。
萧父把这些纸递给大红,大红边看边点头,公章什么的都有,看样子也不像假的。
大红盯着黄东:“……花了多少钱?”
黄东有些紧张,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这都是学校花钱,不需要你们费心。”
大红仍然纳闷:“既然说大器是罪犯,学校为什么对他这么……仁慈?”
黄东:“这就是学校的人道主义了,好端端一个娃娃,都诊断出有精神病了,有病就得治病呀。如果他是正常人,犯这种罪肯定是要法律制裁的,但他正好是精神病人,就全免了……”
大红:“大器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黄东:“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被诊断成精神病,是因祸得福……”
大红点着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打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木箱,把这些文件放了进去,飞快地上了锁。整个过程特别快,黄东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红:“谢谢黄校长,把这些文件给我们送过来,以后拿着去看弟弟方便多了。”
黄东跳起来,走到箱子跟前:“这个得归学校管,学校是花了钱的。”
大红:“学校管病历?这可就没道理了。我们家人犯了病,我们家还不能管病历了?”
沉默了半晌的萧卓伦插话道:“我咋就觉得大器人不在病院,是不是你们偷偷把我孙子杀了,又花钱雇人开了个假手续?你这不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病历和住院证明也不给我们,这绝对不行!”
黄东像被虫子咬了一样,更加紧张,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去省城看看,就怕人家不让你们进去。”
大红:“难道医院比监狱管得还严?”
黄东:“这可不是一般的医院,这是精神病院,它和戒毒所一样,虽然不是监狱,可也和监狱差不多,国家是有专门法律的。”
大红:“这算哪门子法律?!”
黄东:“还不是为了社会安全,为了治病救人嘛!到时候人家发现病人情况好转了,会通知学校,让学校接大器回来。”
黄母:“啥时候接回来?”
黄东:“现在还不行,别说你们,学校去人也是白搭,一趟路费好多钱呢,省城可不比县城,又是吃又是住,关键时刻上个厕所还收你两毛钱……”
夫妻俩互相对视了一下:“还是先不去……大红你看呢?”
大红沉吟着没有吱声。
黄东:“那些票据还给我吧,都是我垫的钱,我还要回去报销呢。”
大红:“好啊好啊。不过我得去县城,把这些复印下来,自己留个底。”
黄东无奈:“这丫头办事这么精明,还是你们萧家有福啊……复印完一定要还给我,我要拿着去报销呢,钱都是我垫的,都是拿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垫付的……”
黄东的表情极其真诚,极其感人,让谁也无法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