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本无雨。
后半夜才瓢泼起来,雨下了半宿。
三人在房中喝着酒,就着屋外不断传来的厮杀声,直到微醺。
天快亮的时候,杀手终于偃旗息鼓而去,让三人略微有了休息的“环境”。
但次日辰时刚至,三人就已经被侍卫叫醒,说是要尽快赶往州府。
吃过了早餐之后,马车已经准备好。
唐西三人登上了马车,在一众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州府。
至于昨夜小院为何“大吵大闹”,众侍卫倒也并未过多解释,只道是宵小夜袭,不足挂齿。
刚刚驶出铜牛县的城门,马车却突然停下了,车厢外还传来了侍卫的喝斥声,甚至还拔了刀剑。
唐西掀开车厢帘一看,却见是他新交的两位书生朋友,李阳和王宣挡住了去路。
此二人一副惊恐的神情,本是孱弱书生,被侍卫用刀架着脖子喝斥,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唐西探出头,一眼就被李阳瞧见,当即便大喊道:“郝兄,救命啊...”
王宣亦是跟着叫喊。
唐西哑然失笑,自然是知道这两人为何拦住岑家侍卫的去路,便道:“诸位侍卫大哥,此二人乃是小生的朋友,就让他们跟着,如何?”
侍卫头领哼了一声,命人收刀,却也没有拒绝。
书生二人,如劫后余生般一句“多谢郝兄”,便朝唐西的马车奔来。
车厢中。
李、王二人惊魂未定,不断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口中“好险”不止。
唐西便笑道:“小生还以为二位贤兄,已不耻于与我为伍,自顾去了呢。怎么拦路在此?”
李阳望了唐西一眼,颇为幽怨道:“郝兄还说?我们三人一起进的沈家商会,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别人不知也以为我们是同党了。你买了四公子的爱人,触了这么大个霉头,他必会想杀你而后快。我们怕是也难免诛连,只能在此等你啊。你若活着,我们便也能活。死了,我们就是逃往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四公子的杀手。”
王宣此时也是连连赞同称是。
唐西心中暗笑,这二人不是没想过要自己逃走,怕是逃的时候遇见杀手,又跑了回来。
便佯装大为愧疚,道:“却是小生连累了两位,愧疚之至。不过二位放心,小生有岑家官人保护,倒也不怕杀手。”
王宣道:“哎!我二人本不应牵连,此番也牵连了。总之一句话,此行是跟定郝兄了,郝兄可不能抛弃我俩啊。”
唐西暗笑,连连摆手称“不会”。
无意之间,唐少主便多收了两位书生“小弟”。
...
铜牛县,乃是羌州属地,距离州府尚有三百里路。
远离县城后,来到一处茂密的树林中。众人稍作休息,并吃些干粮,当作午饭。
岑家的侍卫此次集合,约有二十余人,远多于之前的六名。
众人分成两拨,侍卫们自顾围成一圈,唐西主仆、扶瑶以及两位书生则聚在一起。
几人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两位书生在感叹扶瑶绝色之余,也对唐西敢出手买下她的原因深感好奇,不断地追问着。
唐西则随意敷衍。
正在这时,忽然飘来一股异香,引起了唐西和裴一命的警觉。
紧接着,便是“簌簌”的破空声,像是正有暗器飞行而来。
唐西面色一收,当即小声的提醒道:“都别惊慌,捂住口鼻,什么也别问。”
两位书生脸色一僵,虽不明所以,此番倒也照做了。
下一刻,便听到了几声闷哼,二十余位岑家侍卫居然同时栽倒在地,眉心处多了一点血迹,被暗器击中而亡。
五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此时从树林间飘然而至,手持暗器,一个个地检查岑家侍卫是否已然全部身死。
奇怪的是,这些杀手在攻击侍卫的同时,却对唐西等人漠视不理,也不知是何打算。
唐西见此,想到他和裴一命是不便显露武功的,而杀手虽还未对他们下手,但必然也不会放过。
为今之计,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先跑。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裴一命大呼道:“诸位快跑,留下等死吗?”
说话之间,自己已经跑出了几米远。
这令唐西大跌眼镜,暗骂了两句,心中暗道:这老裴...好歹也是个高手,虽不便出手,但也不用跑得比兔子还快吧?风范呢?
不过,转眼也是拉起扶瑶,快步奔跑起来。
两位书生则极为夸张地边跑边大呼:“救命啊,杀人啦...”
那声色,简直比杀猪般的嚎叫更为夸张。
几人亡命而逃,也不知跑出多远,更来不及查看身后有没有人追杀。
而,那突然出现的五人杀手,见到唐西几人奔逃竟也没有阻拦。
裴一命跑得快,转眼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令惊慌得脸色煞白的李阳,不由腹诽道:“郝兄,你那老仆看似行将就木,怎么比我们跑得还快?连你都不管了,不大仗义啊。”
唐西懒得理他,只是笑了笑。
但这话刚落地,就见裴一命跑了回来,演技在线,一身哆嗦的样子,颤声道:“公子不好了,前面有个人...”
话说之间,前方的树林小路上,便有一人一车一案拦在了路中间。
这人的年纪不大,看起来面貌俊朗,风度翩翩,身后有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马车边还有两个带刀的侍卫。
有一张矮桌被摆在了路中间,地上放着一个蒲团,那人便坐在案前蒲团上,生生挡住了几人逃跑的路线。
唐西止步,盯在那人的身上,暗自提防。
案上有清茶,那人给自己倒了一杯,却一眼不在意唐西几人,反而有故作深沉的模样,道:“窈窈伊人,水自一方。君子倾心,一悦两情。唐三以为,扶瑶虽美,却不算伊人。区区歌姬,岂敢妄想飞上枝头?我那愚木表哥,当真是被迷了心窍。”
“不过也罢!今日之后,再无扶瑶,多了一缕冤魂而已。”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唐西,叹了叹气,又摇头道:“而你们几位,也陪着那歌姬下黄泉吧!”
此人自称“唐三”,且口气很大,看向唐西的眼神就好比看一具尸体般,不屑而自顾吟诗怅惘的惺惺作态之势。
而扶瑶看清了此人的容貌,不禁失色,断续道:“...是...是唐三公子...”
唐西望了她一眼,说道:“唐三公子,唐门少主?”
扶瑶说不出话,眼神里透露着绝望,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出现,已代表着他们必死无疑。
唐门少主,本名唐桀,多才而风流,乃唐门绝顶之辈。
唐家的老爷子在唐桀出生时,为了寓意此人成才,意“文佳、武佳、品佳”,集三才于一身,便为之取字,号“三佳”。
故此,唐桀也有“唐三佳”之名。
而他在唐门主的一子三女中,也是排行老三,言之唐三公子,也并不为过。
听到扶瑶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唐桀颇感意外,道:“本公子自问是第一次见你,你竟认得我?是我那愚木表哥跟你说的?好吧!看在你有点眼力的份上,留你全尸。动手!”
话声落地,唐桀身后的两名侍卫闪电般出手,分别甩出两枚暗器,射向扶瑶。
暗器的速度极快,即便是唐西也不敢说一定能拦下。
危急之际,这暗器本是要击杀扶瑶的,裴一命此时却大喊:“吾乃忠仆,公子快跑!”
说着,竟扑到唐西和扶瑶面前,用身体挡下了这两枚暗器。
“啊!”
两枚暗器刺入裴一命身上的行李包袱上,也不知刺到了肉没有。就见他大喊着,居然被暗器击飞了十几米远,落入一处草丛中,生死未卜。
唐西瞪大了眼睛,他知道是裴一命在演,但这演技也太过浮夸。
就连唐桀也不由一愕,转头看了身后两位侍卫一眼,惊讶道:“你们功力见长了?”
这一问,足令两人尴尬。
但唐桀并未纠结,笑了笑后,道:“一人一命,你们又能挡几回?再杀!”
侍卫再次出手,唐门暗器呼啸而来。
却在此时,蓦然飞来了两块石子,击落了唐门的暗器。
伴随着,一声冷斥:“哪家的小厮,不知道老夫在此休息吗?也敢打扰?”
声随影动,一个灰衣人展现出绝顶轻功,竟轻飘飘的站在一棵大树尖上,背对着众人,似在漂浮着...
闻言,唐桀喝茶的动作一滞,眼神凌厉起来,抬头望向那灰衣人,凝重道:“你是谁?唐家在此做事,无关人等,不要插手。”
唐西却看也不看那神秘的灰衣人一眼,倒是自顾轻笑了两声,还莫名自语了一句:“浮夸!”
灰衣人冷笑道:“无关?老夫不是说了吗?尔等扰了我的清梦,还敢言之无关?你是那唐家的小子?哼!唐老爷子身子骨还硬朗吗?”
唐桀听后,见此人竟认得唐门的老爷子,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回道:“你认得祖父?那不知是我唐门的朋友还是敌人?若是朋友,还请前辈离开。打扰之事,余后再算,如何?这几人,今日必死于我手。”
即便是知道灰衣人能有此轻功,身手必然不凡,但唐桀依旧不肯放弃对唐西等人的杀伐。
灰衣人却大笑道:“你这小娃娃,扰了老夫的清梦,不先道歉,居然还想打发我走?好!今日老夫就偏偏不走了,而且还要保住这几人的性命,你又能怎样?”
说着,忽而一挥长袖,竟能将两片树叶当成暗器,射向唐桀身后的两名侍卫。
树叶划过两名侍卫的脖颈,使两人割喉而亡。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招,竟瞬间杀了唐门两人,且还是以树叶为暗器,那灰衣人该是何等高手?
唐桀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转瞬又恢复了沉稳,也不在意侍卫的身亡,道:“好手段!但前辈当真要与唐门为敌?可要想清楚了。”
说着,他站起身,抬手之间,手中已多了个像是“万花筒”般的物品。
扶瑶惊叫出声:“果然是暴雨梨花...”
唐西跟着望去,却也不见那东西有什么出奇之处。
灰衣人略微侧头,笑道:“暴雨梨花?呵呵,此物若是放在唐老爷子手里,此番老夫就走了。但在你这小厮手中嘛...你信不信,你若出手,先死的会是你!”
言毕,灰衣人猛然身动,快速出手扑向唐桀。
那诡异的身法,几乎让人无法看到动作。
下一刻,唐桀手中的暴雨梨花,已然被抢到了灰衣人手中。
而灰衣人得手,落在马车顶上,仍旧是背对着众人。
唐桀愣在当场,难以置信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灰衣人却笑而不语。
片刻后,才道:“看在唐老爷子的面子上,老夫不为难你,快走吧!这几人,你今日杀不了,除非你能让唐老爷子亲自来。懂吗?”
唐桀闻言,进退两难。
他英雄少年,仗着家门的威势,横行江湖。却是第一遭遇到这样,令他无法下台的一幕。
此灰衣人,绝非他所能对付的,就连唐门至宝暴雨梨花,都被抢去了。
沉默了些许,唐桀一个跃起,快速遁去,只留下一句话:
“前辈今日之辱,唐桀日后必报。能不惧我唐门“花莲”的,当今只有三人,漠北独孤无命,无双包四屠,刀神裴三刀。而裴三刀已然身死,那你不是独孤无命,便是包四屠。我唐桀记下了!”
花莲,便是唐门内部对暴雨梨花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