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玉退走后。
唐少主盯着地图上的碎葉城,幽幽出神,陷入了沉思。
西突厥的势力版图虽然很小,但兵强马壮,全民皆兵,凶猛无比,犹比当年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大周铁骑并无不及。
西突厥和北突厥本是一家,祖出同辈。
当年,太祖皇帝举兵征讨天下,中原大定之后,与突厥战于西、北两地。两军互有胜负,有来有回,几乎势均力敌,伯仲之间。
后来还是太祖皇帝采纳了文臣的建议,联合吐蕃,分化突厥族的内部团结,才将西域四藩收入了版图。
先是暗中扶植突厥族内部的一个部族崛起,而后设计将突厥可汗的精锐引向西域腹地,再与吐蕃联军百万,群起攻之。突厥族的内应则伺机谋反,夺取了可汗之位,切断其后路,将之赶到了比西域更西边的碎葉城。
换言之,如今北突厥的可汗之位是谋逆而来的,正统的突厥可汗应该身在碎葉城中。
针对突厥族的分化之战,让太祖皇帝成功夺取了西域四藩,版图扩大了三分之一。北部独立出来的突厥部落占据了整个草原,也是自立为可汗,形成了西、北两大部族。
但当年退入碎葉城的突厥残部,才是正统的精锐所在,拥兵六十万,至今仍留存建制,保留着反攻中原的实力。
安西府,乃是西域四藩之首。素来受到大周朝廷的重视,也一直是防止西突厥进犯中原的最有力屏障。
直到刘琨山接手防务以后,西域才出现了异心。
如今刘琨山举兵割据,意图自立,便想拉拢西突厥的当代可汗---驰勒,一起反攻大周,继而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之地”。
但驰勒可汗乃突厥一代英主,思痛而定,未免重蹈先祖的覆辙,中了大周人的奸计,也是未曾首肯。
这也成了刘琨山的一个心病,而妲雅公主怪病又让他看到了一丝契机。
驰勒可汗爱女如命,若是能为妲雅治好痛疾,兴许就有可能说服其父出兵。
所以,这也是刘琨山一直笼络药王谷的原因之一。
唐少主设计夺取了龟兹城,虽然刘琨山仍有夺回老巢的实力。但以他自负多疑的性格,必然不会孤注一掷。全力说服驰勒出兵便是他的后招,也是他的最终底牌。
霍长青不肯就范,不愿前往碎葉城为妲雅治病。刘琨山抓住了霍芊秋和公主等人,难保不会退而求次,让深得药王真传的霍医仙前往一试。
加上李潇潇大周公主的身份作为筹码,若是霍芊秋真能治愈妲雅,让西突厥出兵便有了很大的把握。
在唐西想来,刘琨山此时想出营,不外乎是有此考虑。
点兵千人,且都是熟悉西突厥地形的部将,这便是征兆之一。
而唐西得到密报之后,猜到了刘琨山有可能的预谋,便不打算让他轻易得逞。
刘琨山之所以只带了一千人前往,一来是为了降低驰勒可汗的戒心,表现出与西突厥“和谈”足够的诚心;二来,也是笃定了唐西疲于守城,万万分不出兵力对他进行阻拦。
事实也是如此,龟兹城中百废待兴,百姓流离失所,一副破败的景象。且三面都被安西军包围,即便举全城之力也不敢说一定能突围。
那么,扰乱刘琨山的计划,便不能大张旗鼓。
如何出城,成了难题之一。
大帐中。
正当唐少主陷入踌躇之时,一名禁军将领匆匆而来,行军礼道:“大帅,城中出事了。药王霍长青被突厥奸细挟持于医馆内,已被我部围困,但顾及药王安危,故此来请大帅定夺。”
唐西闻言,愁眉更深:“突厥奸细?有多少人?”
部将回道:“人数不多,只有两人。但属下认为,突厥人不会单独行动,城中必然还有内应。”
龟兹城乃西域枢纽,常年有各部的商人混迹其中,被突厥人摆下暗桩也是正常之事,并不奇怪。
但此时禁军已然控制了全城,这几个突厥奸细为何会贸然暴露身份?
而且还挟持了霍长青!
如果是为了战局之事,挟持霍长青是没有理由的。要挟持,也应该挟持唐西这个平西大将才对。
细思之下,唐少主还隐约察觉了一个巨大的漏洞:霍长青何许人也?怎么会被区区几个突厥奸细轻易挟持?即便对方出其不意,霍长青也必然有反制的手段。
除非,他故意被俘。
于是,便赶紧道:“带我前去。”
来到药王谷设在城中的医馆。
此时,门外围着一群禁军士兵,少说有百人之众,将医馆团团围住。
见到唐西前来,便让开了一条路。
医馆的大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唐西排众而出,对着屋内喊道:“本帅便是大周的平西大将,唐西。里边几位突厥好汉,可否现身一见?凡事好说,莫要伤了霍谷主就好。”
唐西说的是正统的大周官话,也不知这几个突厥人能否听懂。
但片刻后,屋内就传来了回音,蹩脚的大周官话:“高原雄鹰的子民不会投降,也不会被蛊惑。大周人要想保住药王的性命,就让我们出城。我们保证不伤你们一人,不然玉石俱焚。”
唐西便道:“好!你们想出城可以,带走霍谷主也没问题。但话又说回来,霍谷主乃是我大周的重臣,突厥贸然挟持他,总该给个理由吧?不然,本帅难以跟万千臣民交代。”
“不妨再多问一句,几位是塔尔里木可汗的部下,还是碎葉城驰勒可汗的子民?”
刚说完,医馆内随即传来了冷哼:“废话少说!你要放我们走,就撤走兵马,打开城门。不然,现在可以动手了。哼!塔尔里木这个逆贼,根本不配与高原雄鹰相提并论。”
如此一说,唐少主便笃定了这些突厥人乃是驰勒可汗的部将,而公然不惜生死,挟持霍长青,不外乎是为了妲雅公主的怪病。
而霍长青故意被擒,恐怕是为了出城,设法营救自己的爱女霍芊秋。
顿了顿后,唐西笑道:“哦!原来如此!兵马可以随时撤走,但几位如何保证霍谷主的安全?一旦你们出城,肆意加害霍谷主,又如何算?”
说着,便令退了一众士兵,但士兵并未退远。而是躲在相临的街道,只待屋内之人走出,便会一拥而上。
听到士兵退走的声音,里边的人明显有些喜色,回道:“大周的将军,你放心吧!只要霍谷主愿意配合我们可汗的话,肯定能安然回来。高原的子民从来不说谎话。”
唐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独自站在门外,等着几人出现。
医馆的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唐少主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正在此时,却莫名出现了一声尖锐的鹰啼,令大门又迅速关了回去。
隐藏在暗处的禁军士兵,也随之冲回了唐西身边。
片刻后,屋内传来了恼怒的声音:“奸诈的大周人,你们竟然说谎,想骗我们出去。卑鄙无耻,高原上的雄鹰一定会把你们脑袋挂在马背上...”
这一声鹰啼来得突然,必然是还未暴露的突厥奸细在向同伴发出信号。
唐少主微微一叹,继而沉声,却像是对霍长青说的:“霍谷主,你还是自己动手吧!这些突厥人在城中还有同伙,本少主知道你故意被俘,是要出城设法营救霍医仙。但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说起来霍医仙被俘,也是因我而起,要救也是本少主去救。你且先出来说话。”
话声刚落,屋内传来了霍长青的微叹,紧接着是一声闷哼,两人倒地的声音。
门开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赫然是霍长青。而挟持他的两个突厥人,已然被毒倒,毫无反抗之力。
唐西迈步走了进去,看着那两个突厥人,笑意盈盈道:“两位忠勇的雄鹰子民,你们好呀!还请移步,本少主有些话要问问你们。”
那两个突厥人却道:“奸诈无耻的大周人,不论你问什么,都没有办法从雄鹰的子民口中得知任何消息。真主的信徒,愿意以生命捍卫荣誉。”
说着,两人拼尽最后的气力,从身上抽出一把小弯刀,便要自裁。
霍长青悍然出手,飞袖射出几枚银针,同时制住了二人,使之连咬舌自尽的能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