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的叫嚣咒骂,长生殿内的一众官员皆变了脸色。
白泽县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所以他们不敢妄下判断,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
为了一己长生之念,屠杀一县子民来炼丹,这已经不是恶劣两个字能够概括的了。
几个胆大的官员悄悄抬起眼皮望向周帝,发现后者面色平静如常,没有一丝涟漪,仿佛淮阳王口中那个杀人炼丹的恶魔,并不是他。
唔,难道另有隐情?
“首辅大人,您是不是早知道这个事了?”
左都御史刘敏小声问着旁边满头银发的老首辅,后者也是百官之中唯一没有因为淮阳王那番话而变色的人。
江一道淡淡道:“好戏才刚开始,刘御史不妨静观其变。”
好戏?
今儿个不就是审判淮阳王等一众叛贼吗,难道还有别的变故?
刘御史满肚子疑惑,奈何江一道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只得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询问。
长生殿内,淮阳王的咒骂还在继续。
“这些年来,你被妖道蛊惑,年年建观,岁岁炼丹,还在宫里建了所谓的栖仙楼,耗的国库空虚;以致去岁大灾之时,堂堂一国之库居然拿不出银赈灾,令百姓饿死冻死无数,简直是可笑至极!”
一旁的户部官员听到这番话,满面羞愧。
周帝目光平静的睇视着狰目欲裂的淮阳王,“还有吗?”
“当然!”
淮阳王目光在百官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以为被他屠戮的只有一个白泽县吗?”
百官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悚,怎么着,一个白泽县还不够屠的?
他们心里涌起荒诞的念头。
要不是周帝就在眼前,早已经按不住疑惑七嘴八舌的问个清楚了,即便这样,也一个个控制不住的看向淮阳王,无声等待着他的回答。
淮阳王将他们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狰狞得意的笑容,他自知今日必死,唯一所求,就是揭开周帝的伪装,让天下人看清他丑恶的真面目。
淮阳王死死盯着周帝,一字一字道:“他与妖道靠着所谓召唤来的神兵天将,勉强守住了京城,事实上,那些人全部都是驻守在城中的禁军。”
“这些禁军被妖术控制,强行扭转了认知,以为自己真是神兵天将,一个个悍不畏死。”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一股寒意沿着尾椎尾直冲天灵盖。
明明是晴空万里,却有一种身处聊斋的感觉。
“这不对。”
一个嗡嗡的声音在官员中响起,是兵部的一名官员,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朱红官袍,身材魁梧,方脸阔口,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颇为威严。
瞬间,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聚集在他身上。
“哪里不对?”淮阳王也恻目看过来。
朱红官袍的兵部官员掷掷道:“本官也曾在城头观战,亲眼看到那些神兵天将死亡后,身形或凭空消失,化做一阵轻烟,或化做一粒粒黄豆;若依你所说,是城中将士被催眠,那他们的尸体呢?”
淮阳王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从上殿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猛,“王猛,你我虽然道不同,但这么多日围城战中,你身为主将,日夜坚守在城头,轻伤不退,本王敬你是一条汉子。你应该最清楚,本王到底有没有撒谎。”
王猛面容一僵,垂在袖子里的双手悄然握紧,压力一下子给到了他这边。
淮阳王扫了一眼端坐在九龙宝座上的周帝,冷笑道:“当然,你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前程性命撒谎,只是王猛,这么一来,你余生良心可能安?”
一众官员直勾勾地盯着王猛,要不是周帝也在,他们早就催促起来了。
“王将军。”
淡漠的声音王猛耳旁响起,后者浑身一颤,连忙朝周帝的方向躬身拱手,“臣在。”
“你只管将在城头看到的情形说出来,莫要有负担。”周帝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
王猛深吸一口气,直起身迎向淮阳王冷毒的目光,一字字道:“本将军确曾看到那些神兵天将死后,化成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百官纷纷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帝,发现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依旧平静沉着,眉眼间不见一丝变化。
“哈哈哈,你们都听到了,本王并没有撒谎,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勾结邪道,瞒着你们将数万士兵炼成傀儡,供他驱使,其心之狠毒,鬼魅都自叹不如!”
淮阳王疯狂大笑,眼里满是怨毒与快意,他自知难逃一死,能在临死之前,蹬周帝一身泥泞,也是好的。
百官未必会尽信,更不见得会因为这件事发难,逼迫周帝退位,但只要在他们心里种下这颗怀疑的种子,早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株能够威胁到周帝的参天大树。
他想的没有错,那一双双眼睛里或多或少都浮现了几分疑色。
刘御史也是其中之一,他按下心里的惊疑,转头想要悄悄问一问旁边的江一道,却见后者老神在在,毫无惊色。
他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道:“首辅大人,您这是……早就知道了?”
面对刘御史的试探,江一道微微摇头。
就你那稳如老狗的样子,说不知道,谁信。
刘御史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江一道不说,他也没办法,只能按下疑惑静观事情进展。
“王将军,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胡言乱语!”
诧异过后,有急促微怒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说话的是一名礼部官员,祈容认得他,是周帝的近臣,属于亲皇一派。
王猛咬一咬牙,沉声道:“陛下面前,岂敢胡言,确为亲眼所见,而且当时在城头的并不只有我一人,召来一问便知,不过……”
他迟疑着停下言语,眉头微拧,似有什么为难之事。
礼部官员见状,眼睛微亮,连忙追问,“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