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花莫见已经从江德花嘴里知道了江德福回来的消息。
江德福很想回老家看亲娘的,奈何部队有部队的纪律,暂时不允许出青岛。
花莫见又特别讨厌坐绿皮火车,慢悠悠的坐大几个小时,吃的早饭都能晕的吐出来,最后胃里吐无可吐,只剩下酸水。
在江德康搬去青岛后,她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德花上大学,一次是儿媳小九生孩子,她这个做人婆婆的,总要意思意思。
况且花莫见觉得见江德福一面,不至于劳动她亲自大驾光临,当年决定去打鬼子的是江德福自己,这一走七八年了无音信,合该傻儿子江德福三叩九拜回来看自己。
所以,还是等他申请到机会,再回老家也不迟吧。
整座城市都在恢复当中,生活还在继续。
安家在大哥的带领下,属于最早投诚的那批人了,因此上面的解决方案也比较宽容。
安家的房子还是让他们住着,安家剩余的产业上交后,给安泰换了个面粉厂厂办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喝茶看报没有实权的岗位,工资和普通老百姓相比高了不少,可和过去的安家比起来就没有看了。
而且安泰工作的面粉厂正是安家原先的产业之一,里面大部分员工都认得安泰这个安家大少爷。
闲言碎语难免是有的,安泰听到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如果每个人的话他都要在意,他早就没有活在世上的勇气了。
安家交出的药房和医院合并了,在此过程中,凭借安泰处处事圆滑,替安杰捞到了药房会计的工作。
但显然,她比大哥安泰花了更多的时间来适应身份的转变。
尤其是在医院里女性工作者更多的情况下,说闲话谈论安家过去的人,就像紧箍咒一样围绕在安杰的耳边,让她时常感到喘不过气。
她平常挺能说会道的,和大哥大嫂争,和姐姐姐夫争,一到医院,她的嘴巴就瘪了,不是她不想争,她是不敢争,她怕自己随便一句话给家里招来祸事。
安家的安稳日子是好不容易才换来的。
医院里,两个护士在走廊的角落里正大光明的八卦,安杰正好路过。
“王姐,你听说了没,咱们医院药房新来的那个小安,是资本家小姐出身。”小赵一脸的神秘感。
护士王姐捂着嘴巴,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真的假的呀,我看她长的挺俊的,原先还想牵线搭桥,把她说给我邻居的儿子。”
“我的姐呦,你快别想了,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看上踩三轮车的穷酸小子。”小赵的声音升高了好几个度,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
王姐点头说道,“那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怪不得她有时候冷着一张脸,别人找她说话她爱答不理的,我只当她是害羞的,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一层身份这。”
声音之大,让连日来饱受折磨的安杰忍不住了。
“你们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安杰捏紧发票给自己加油打气。
“呸。”护士小赵刻薄道,“有本事做没胆子承认,还不让人说了,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要霸道你回家霸道去,这里是公家的地方,不是小洋楼。”
安杰挺着脖子,向前一步,“我做什么了?我剥削你了吗?我吃你家大米还是睡你家床了?”
“哦,合着你没享受过剥削人民带来的好处。”小赵也互不相让,话里充满了火药味。
护士王姐拉着小赵小声说道,“都少说一句,闹大了就不好了。”
“闹大了就闹大了,我还怕她一个资本家的小姐,真可笑,姐你别劝我,一会站远点,省得伤到了你。”
小赵光脚不怕穿鞋的,今天势必要和安杰较个高低,好端端的劳苦大众凭什么要给资本家小姐让步。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你一言我一语,初出茅庐的安杰又哪是职场老手小赵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小赵找准时间,打算给安杰点颜色瞧瞧。
安杰没有个防备,眼看着小赵的巴掌就快扇到她的脸上时,一只手伸出来阻止了这场暴行。
德花巡房回来,看见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主持正义之感油然而生。
她穿着白大褂,一手插兜,威严道,“干什么?干什么?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你个人争强好胜的地方,要打去外面打去,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去看看病人。”
“江医生,误会了,误会了。”王姐尴尬的笑道,冷汗直流。
江德花医生是主任和院长眼前的红人,医院禁忌榜第一名,惹谁也不能惹她,要是把她惹毛了,这个月的奖金就很难保住了。
为了一时之快,把钱弄没了不值当啊。
而且,这件事是说破天去,都是她们有错在先,背后说小话让正主抓住了,倒打一耙。
德花反问,“最好是误会了,你们还吵吗?”
“不吵了。”王姐这回倒很强势的拦着小赵,不让她有多余的动作。
德花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安杰,对两人说道,“那还不快走,站在这里闹笑话,让病人和家属看了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医院是剥削人的虎狼屋。”
“走,马上走。”王姐用尽全身力气拖走了不情愿的小赵。
送走两人,德花走近安杰,询问道,“你没事吧?”
安杰摇头示意德花她还好。
伤心,难堪等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安杰张着嘴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气到发指的她全身仿佛被固定在原点。
“没事就好。”德花把心放回肚子里,拯救一个可爱的少女,她好激动啊!
她又像老妈子般说道,“女人多的地方事也多,你啊不能总是让着她们,要亮出点真本事来,不要让她们习惯了,以为你好欺负就得寸进尺。”
“谢谢你。”安杰慢慢缓过劲,有力气说话了。
她感觉到眼泪快掉下来了,急忙转身跑开躲到厕所里,一个人无声的大哭特哭。
如果在江医生面前哭,她会尴尬至死的,姑且算是她最后的体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