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塞的车内,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酒气和女孩身上本身的甜橘香。
空调口呼呼往里灌着暖气,温度逐渐升高,又热又燥。
陆淮予盯着坐在副驾驶上的简卿。
不堪一握的纤细手腕交叠在一起,被领带绑住,打成一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
安全带从她胸前斜斜穿过,在两团圆润之间压下,勾勒出裹在白毛衣里的山峦,上下起伏,错落有致。
两根黑色的带子,像是礼物盒上常见的那种绳结。
被扎上蝴蝶结的‘礼物’眨了眨明亮水润的眸子,乌黑的发散落在周围,衬得皮肤净白如瓷,目不转睛地盯着蝴蝶结看,似乎很满意,发出咯咯地笑。
陆淮予凝着她,嘴角轻抿,漆黑如墨的瞳眸幽沉,眼底藏着不可言说的念头。
很快他敛下眸子,抬手拧了拧眉心,将车窗落下一半。
冷空气涌入,裹挟丝丝凉意,勉强压抑住他胸口一股的燥。
他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了她的腿上,遮住被领带绑着的手腕。
好在上高速以后,简卿闹够了有些累,只恹恹地靠在椅背上,没闹什么大动静。
高速经过渝市路段的时候,前面出了一起车祸,堵成长长一条车龙,半天不见移动。
不知怎么的,陆淮予今天开车格外的没耐心,等得不耐烦,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敲击的频率也比平时快。
简卿喝多了酒,容易口渴,她扭过头对驾驶座上的男人说:“我要喝水。”
命令的口吻,一点也不客气。
陆淮予已经习惯了她喝醉以后的无法无天,拿起置物架里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凑到她嘴边,边沿抵在她柔软的唇上。
简卿不满地后撤,“我要自己喝。”
“......”
左右现在路上堵着,车没在走,陆淮予把绑着的领带解开,让她自己喝,给她时还不忘提醒,“小心一点。”
“我又不是小孩子。”简卿回嘴。
陆淮予瞥她一眼,没讲话,依他看现在还不如小孩子。
前面的车开始移动,陆淮予松开刹车,以起步速慢慢跟上。
方向盘上蓦地伸出一只小手,陆淮予反应极快,一脚踩了刹车。
简卿另一只手还抱着矿泉水,一个惯性,水瓶一倾,倒出大半瓶的水。
脸上,衣服,座位上都是水,顺着她的毛衣领口流进身体,一阵冰凉。
“你做什么突然刹车啊。”她的声音携着愠怒。
可又是软软糯糯的,让人有气都朝她撒不出来。
明明是她自己试图捣乱,又没拿稳矿泉水瓶,偏偏倒打一耙,怪起陆淮予来。
陆淮予盯着一片狼藉的副驾驶和浑身湿透的小姑娘,额上的青筋止不住在跳。
前面的交通事故已经处理完毕,道路通畅,后面的车鸣笛开始催促。
高速上不能随便停车,他没办法,怕了简卿再捣乱,也没给她收拾身上的水。
领带重新绑住她雪白的手腕,西装盖住,全程忽视小姑娘哼哼唧唧地不满和反抗。
而后把车内的暖气调到最大。
他支手撑额,忍不住自嘲,要是被别人看见他们现在这样,一定会以为他是在拐卖精神失常的少女。
好在没几分钟,前面就是渝市的服务区。
服务区有些冷清,除了几辆排队加油的货车,基本没有人。
陆淮予把车停好,按下手刹,解开绑住简卿手腕的领带,探身从车后座翻出给眠眠用的棉柔巾给她,“自己擦一下。”
简卿揉了揉有些红的手腕,瞪他一眼,将一整包棉柔巾丢还给他,砸在他的胸口,“我不要。”
说完她揪起毛衣,拧毛巾似的开始拧水。
白毛衣被她掀起,露出里面光洁雪白的小腹和细腰,山峦起伏隐约可见,纤秾有度。
一滴一滴的水流过,淌出氤氲湿漉的痕迹。
停车场里的光线暗淡,看不太真切,却在暧昧的阴影里显得更加惹火。
“......”
陆淮予漆黑的眸色倏地一紧,喉结上下突滚。
以极快的速度挪开视线,打开车门,关上车门,一气呵成,只留了一句,“我去买东西。”
清清淡淡的语调下,声线有些不稳。
-
原本从渝市出来时才下午五点,折腾到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等到南临估计要凌晨。
男人斜斜地靠在吸烟区的墙上,干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两指夹住一根细长的香烟,烟头明灭。
银色细边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摘去,低垂着眼皮,睫似鸦羽,敛住了瞳孔里的情绪,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侧脸隐在阴影里,半明半昧,黑色的碎发散落至额前,衬得鼻梁挺窄,下颚线条明晰深刻。
举手投足处处矜贵,又平添一股野性。
陆淮予平时很少吸烟,只有情绪极为烦躁的时候才会想抽。
目光不自觉落在停车场,黑色保时捷suv藏匿在沉沉暮色里。
他轻扯了下嘴角,笑自己次次被她惹到落荒而逃。
烟抽了没一半,就被按进垃圾桶上的小石子里熄灭,余一缕青烟缭绕。
服务区的小超市不大,光线昏暗,生意冷冷清清,没什么客人。
柜台前坐着一个收银小哥,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在农家乐买的矿泉水被简卿洒光了,陆淮予重新又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瓶鲜奶。
收银小哥的手脚有点生疏,对着收银机嘟嘟囔囔,扫了半天的商品才扫上码。
“一共四十元。”
陆淮予付了钱,拎上袋子正准备走,收银小哥盯着操作屏幕皱起眉,赶忙叫住他。
“啊不好意思,这瓶牛奶的价格我录错了,多收了你三十。账已经结算了不好退,你看看再买些东西凑够三十?”
“你随便添吧。”陆淮予把袋子搁回收银台,不甚在意地说。
收银小哥看出眼前男人的衣着谈吐,不是差钱的主儿,估计也不计较这三十块。
本着就近原则,他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捡了个价格正正好好的小东西放进袋子里。
陆淮予视线不自觉地移到远处的停车场,没注意他具体放了什么,道了声谢,接过袋子就走了。
停车场现下没什么车,路灯坏了一半,光线昏暗阴沉。
走近停车场,车窗漆黑,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等他解锁了车,重新坐回驾驶座,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简卿不知什么时候脱了鞋,赤着脚蹲在座椅上,身后抵着椅背,双臂抱住小腿,脸埋进膝盖里,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头,雪白修长的脖颈弯曲出好看的线条。
仿佛受伤的小兽蜷缩成小小一团,保持着一种防御的姿势。
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和刚才闹腾挑事儿时候的样子判若两人
听见他开关门的声音,肩膀一哆嗦,还是不抬头。
“......”
陆淮予皱起眉,车内的光线暗淡,看不清她藏在臂弯里的表情。
他伸手将顶灯打开,黄色的光一下照亮幽暗的空间。
简卿受到光线的刺激,头埋得更深,侧过身子往背对他的方向转,像是十分抗拒他。
淡色牛仔裤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
座椅周围也都还是水,在真皮椅上滚动,聚成一滩一滩。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简卿是一点没收拾自己。
陆淮予无奈地捡起被丢到角落的棉柔巾,拆开包装抽出几张,慢条斯理地叠成方块,帮她擦水。
还没等靠近她,简卿突然发作,抬起一只脚朝他踹了过来。
“你走开。”声音里带着愠怒。
陆淮予反应极快,大手直接扣住她的脚踝。
她的脚很小,白皙可爱,一只手就能被握住,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抵在他的胸口。
车内空间狭小,简卿的腿又直又长,伸展不开。
膝盖被他曲起,男人的掌心滚烫,指腹上有薄茧。
“干什么呢?”他的嗓音低低缓缓,甚至有些散漫,扣着她的脚腕也不放下,一点不着急似的。
车内原本被简卿制造出来的压抑和暴力,在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轻易化解。
简卿的脚被他抬起,重心不稳,只能双手向后撑在座椅上。
她皱着眉,怒视他,“我讨厌你。”
原本威慑力十足的话,在她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反倒像是在撒娇。
陆淮予挑眉看她,“为什么讨厌我?”
语调依旧漫不经心,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你把我关在车里。”简卿忿忿地控诉。
刚才陆淮予怕她喝醉了酒瞎跑,所以走之前反锁了车门。
原来小姑娘是因为这个生气。
他的嘴角轻勾,正打算解释,简卿下一句话紧接而来。
“你和简宏哲一样,都喜欢关我。”她瞪着眼睛看他,眼角已经有些红红的。
“......”
闻言,陆淮予皱起眉,眸色渐沉,“简宏哲是谁?”
“是个坏人!”简卿咬牙切齿地说。
“他为什么要关你?”
他的声音低低凉凉。
“因为他要和陈妍偷情,不想让我看见,就把我锁在房间,可是我都听见了。”
刚才陆淮予锁车门的声音,让她仿佛回到过去。
以前每天陈媛半夜去菜场进货,常常是她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反锁了小简卿的房间,摸进了陈妍睡的客房。
凌晨四点,钥匙转动锁眼,发出‘啪嗒’的声音,仅仅一下,小简卿就被惊醒,躲进被子,捂住耳朵。
她的房间和客房就隔了一道墙,知道接下来隔壁会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小简卿躲在黑暗里,一边掉眼泪一边想,等妈妈回来,就要告诉她。
可是后来,陈媛再也没有回来。
“......”
他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简卿想起不开心的事情,答得不耐烦,“哎呀,你好烦啊,我不想告诉你了。”
她蹬着脚挣扎,“你放开。”
陆淮予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沉默半晌,缓缓松开了扣住她脚腕的手。
简卿摆脱了束缚,赶紧远离他缩在角落里,眼神里满是戒备。
“......”
心脏仿佛被细针扎过一样密密地疼。
陆淮予有一瞬间的呆滞,不知道该干什么。
过了一会,才用棉柔巾帮她擦着水,哄小孩似地轻声细语,“是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把你一个人丢在车里了好吗?”
他把拎着的袋子递给她,“我没有想关你,你看,我是去给你买水了。”
声音低缓徐徐,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歉。
简卿半信半疑,略微迟疑地接过袋子,从里面翻出一瓶矿泉水,一盒鲜奶。
然后又翻出一个握在手里的小东西。
等她看清是什么,立刻皱起眉,像丢脏东西一样丢还给他,“你连避孕套都买了,还说不是把我关在这里,方便你去偷情!”
“......”
陆淮予接住小小的蓝色盒子,塑封的精致包装,棱角分明。
烫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