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棠的灵魄,原本寄居于鸾玉肉身中。
大清算之前,被东峻取出,放在自己体内温养。
与东凛体内的莫离不同,她的灵魄一直安静异常。
不管是在鸾玉体内,还是在东峻体内,都没有任何声息。
想来,是因为她重塑肉身后没多久又遭此劫难,灵力枯竭,难以为继,又兼东峻本身还处于灵力修复的状态,也无法给她足够的滋养,所以她便一直处于混沌状态。
即便如此,东峻还是想带她见自己的亲人最后一面。
虽有聚魂塔,但死军大限已至,莫清欢等人很快便要灰飞烟灭。
在他们走之前,总要让这对姐妹俩见他们最后一面。
而他们与她们之间的恩怨,也是时候了结了。
“莫离亲眼目睹我们屠其族人,若是得以重生,定会置吾于死地……”东凛面色平静而倦怠,他淡淡交待后事,“阿峻,天境之事已了,我已决意以此身彻底封印魔尊,让其再无作恶可能!所以,以后不管她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拦!这腔怨气不消,她这一生,都将活在痛苦折磨之中!吾也一样!吾欠下这笔血债,良心难安!”
“可是,你……”东峻想说什么,被东凛利落打断。
“阿峻,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吾意已决,你亦不必再阻拦!”他抬眸望向沉渊,眼底一片死寂晦暗,嗓音亦变得沙哑暗沉,他喃喃道:“有些话,以前我从未同你说过,其实,征战数千年,兄长真的身心俱疲,活了这么久,也真的……活够了,若她能帮吾解脱,倒是美事一桩……”
“兄长,你莫要这么说!”东峻闻言瞬间红了眼眶,“这天境我一人可撑不住!你得好好活着,我们一起撑着!”
“不!”东凛仍是摇头,“你尽力撑吧!若实在撑不住,便换人来撑,你从旁协助也行!反正随便你们吧!我是真的累了,真的想要好好的歇一歇了……”
活得太久,感觉挺没意思的。
连带着以前觉得万分重要的事,如今好像也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他又陷入一片难以言说的空虚寂寞之中了。
第一次封印魔尊后,他就有这种感觉,但那时虽觉得心内虚无,但还是努力尝试着让自己过另外一种生活。
但这一次,他却一心想要求死。
他想死在莫离手下,现在就死,立刻就死,多一刻,便多一分煎熬。
这段时日他一直饱受这样的煎熬,但咬牙撑着,打完了这场仗。
现在这种死念如洪水泛滥,汹涌澎湃,他恨不能现在就让莫离重生,然后,他们就像当初在梅山初遇那样,她拿着刀,一刀刀割下他的肉,顺便,也割舍掉他那些如野草一般疯长的情根。
是的,他的情根,又固执的长出来了,不过短短两月,竟然又枝繁叶茂!
情根一生再生三生,念及过往种种,回忆似刀,将他千万万剐,痛意钻心,只求速亡!
东峻看到他那灰败面庞,心中大痛,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只呆呆的看着东凛。
东凛还在交待后事:“阿峻,你以鸾英身份出现,并未参与到屠杀之中,手中未染灵猫族之血,莫棠死前,你亦未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便装作不知道,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吧!便算她苏醒,你也不要承认自己参与过!不过,看她这情形,十有八九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如此正好,少受折磨……”
说到“折磨”二字,他目光愈发黯淡,指尖轻抚过自己胸口,低叹了声,没再说下去。
沉渊之畔,寒风凛冽,聚魂塔前,却是温暖如春,繁花似锦。
东凛与东峻对望一眼,深吸一口气,将莫离和莫棠的魂魄自体内释出,幽蓝莹亮的一团光影落地,转瞬间,便化作两只雪团似的小猫儿。
温养了两月,她们的灵魄已拥有了化形之力。
不同的是,莫离额尖尾尖是暖绒绒的樱粉色,莫棠却是清透的冰蓝色。
莫离虽被压制,但灵魄一直活跃着,此时化为原形,虽一时搞不清状况,却警觉四望,相比之下,莫棠就呆痴许多。
自落地后,她便一直坐在原地发呆,一双碧蓝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东峻瞧。
若是以往,东峻被她这么瞧着,定是满心酸楚,忍不住要上前与她亲近,但他此时修了无情道,那道术如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他与那喜怒哀乐的情感隔离开来,虽亦有所感,但感受远不如从前那般真切清晰。
是以,便算被她这么定定的瞧着,他也不过是略略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手指触到猫儿的那一瞬间,猫儿的身体忽然急速暴涨,竟在瞬间长成一只猛虎一般大小,原本藏在肉垫之中的利爪,此时闪亮如铁钩,恶狠狠的朝东峻的双眸剜了过去!
东峻对她未曾有半点防备,一直当她未曾恢复意识,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避开,那雪爪便已剜入眼眶,狠狠的一勾,又是一扯,竟是要生生的将东峻一双眼睛剜了出来!
幸好一旁的东凛反应极快,袍袖一拂,那雪爪立时便绵软下来,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哈哈!不是说,要赔我们的命吗?”莫棠忽然开口说话,“怎么?这会儿又舍不得了?”
“你都听到了?”东峻愕然,“你一直都有意识?”
“当然有!”莫棠龇牙咧嘴,“你们屠尽我族人,却还想着扮好人吗?”
“屠尽你族人的,是本君!”东凛走到她面前,“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该来找我!你既然有意识,便该知道,阿峻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哈哈!”莫棠笑声凄厉,“他明知你要做什么,却袖手旁观,任你所为,你还敢说他什么都没做?”
“他凭什么不能袖手旁观?”东凛音色冷厉,“他又不欠你什么,凭什么要为了你,与自己的嫡亲兄长为敌?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你又凭什么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