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宫道上,年妃坐着肩舆,眼中一片冷意。
如此威严,周围侍奉的人都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掉了脑袋。
知书是年妃带进宫的,侍奉在年妃身旁那么多年,自然和旁人不,同。
这些日子,宫里纷纷扰扰,她看的出主子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朝年妃望了一眼,知书斟酌几秒,开口道:“主子,皇后娘娘这次怕是真的要倒了。您没看这些日子前朝那么多大臣反对废后,万岁爷竟是丝毫都没有松口吗?而且,今个儿御门听政,索额图的那些门生竟都乖乖闭了嘴,怕是这事儿赫舍里一族也真的打算退让了,”
赫舍里一族这样的态度意味着什么,年妃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还是有着不小的意外,她知道万岁爷有千百种法子让索额图闭嘴,但无论怎样,她宁愿看到继后出自赫舍里一族,也不想让李佳氏得了便宜。
想到这,她紧紧的握住了手,一旁的知书犹豫几秒,又道:“主子恕罪,上次您交代奴婢那事,还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奴婢僭越,斗胆说一句,如今这情形,宁嫔肚子里的孩子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主子因此是引火烧身就不好了。咱就让她生下来又如何?日后机会多的是,还怕寻不着机会?”
年妃抬眸,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暗暗叹息一声,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一大早,她脑子里就蒙蒙的,尤其是想到李佳氏会登上后位,她便觉着堵得慌。
不行,绝对不行,她一定要在一切还未成为定局之前,做些什么。
知书最是鬼主意多,小声道:“主子,什么事情都得顺应天意的。您想想,若是在此事上钦天监那里发现些什么问题,可不就……”
年妃闻言,很是赞同的看着知书,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早点去打点好。本宫就不信了,万岁爷丁点儿的忌讳都没有。”
说完这话,她眼睛微微眯了眯,玩着手上长长的护甲套,幽幽道:“至于那宁嫔肚子里的孩子,暂且先别动手。如你所说,日后机会多的是。”
一想到能够利用钦天监给李佳氏添堵,年妃心里就忍不住直乐呵。
这边
宁嫔的身子已经渐显,宫里最近的风向她也有所耳闻。只是,这次她并未细细过问。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都能够沦落到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着实是让让她有着不小的震撼。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便有些恃宠而骄,她便觉着后背凉飕飕的。
她有些清醒了,这个时候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至于坤宁宫和承乾宫的争斗,她根本不需要掺和。她一个小小的嫔位,才没那么愚蠢去不自量力呢。
而且,她算是看出来了。宫里最近的动向其实无意间给她留了一条活路。这个时候谁想指她于死地,无疑是挑战万岁爷的权威。如今,即便是没了皇后娘娘的庇护,那年氏怕也不敢动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只要这个孩子能够好好的,只要她有子嗣傍身,她有什么怕的。
比起那年妃,虽然她现在位份不及她。可有那么一个什么事情都挡在那里,让万岁爷器重却又不得不猜忌的哥哥年羹尧,宁嫔觉着自己这样平平淡淡的倒是安全很多。
宁嫔微微勾了勾唇角,拿起身侧的针线正准备继续给自己肚子里的小阿哥做个小褂子,却在这时,阿雪慌张的走了进来。
“主子,不好了,慈宁宫走水了!”
宁嫔猛地一惊,“怎么会?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走水了呢?”
阿雪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听说这会儿万岁爷正往慈宁宫赶呢。”
说完,她想到什么似得,开口道:“主子,您说这会不会是天意啊?万岁爷执意废后,这是不是触怒老天爷了,才有今个儿这警告的。”
“胡说什么?!再让本宫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话,本宫便直接把你送出宫去!”
宁嫔一声怒喝,吓得阿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紧紧的咬了咬嘴唇,可心底还是有些委屈:“主子,奴婢再也不敢了。可……可这话不仅是奴婢一个人这么说,宫里其他奴才也这么想呢。”
宁嫔听了这话,微微蹙起了眉头。
方才她闻着这消息的时候便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可阿雪方才的表现和那番话却是让她豁然开朗。
原来,一切的根源在这里。
万岁爷要废后,偏偏在这个当口,慈宁宫走水了。万岁爷可是以孝治天下,自打登基之后,晨昏定省那可是从未间断过的。怕是有人故意借着这事阻止万岁爷废后呢。
宁嫔沉思了一下,沉声道:“吩咐下去,这事儿谁敢在背后嚼舌根,立即杖毙。”
阿雪这个时候也晃过神来了,赶忙点了点头。”
宁嫔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的样子,轻声道:“好了,起来吧。扶本宫去慈宁宫走一趟,这个时候,怕是皇贵妃娘娘和年妃娘娘都去了。”
慈宁宫
空气中仍然萦绕着一些烟火气息,太皇太后本就身子孱弱,受了惊吓,吃了安神药这话才刚刚睡下。
李青菡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胤?,他神色寒冽,不用想她也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古人向来迷信,帝王更注重这顺应天意。这个当口这样的祸端,是谁心里都会忍不住泛起嘀咕。
“万岁爷,太皇太后受惊,不如便让臣妾这些日子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汤药吧。”
年妃心里早已经是乐开怀,真是天助她也,她才刚想借着钦天监动些手脚,慈宁宫就走水了。这不管是真的还是有人蓄意的,总之不会妨碍她走好这步棋。
这一句看似孝顺的话落在胤?耳中却是别有深意。
年妃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在胤?淡淡的注视下,竟是险些有点站不住了。
抿了抿嘴吧,她刚想缓解现在这样的尴尬,却听胤?意味深长道:“你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太皇太后平日里最爱听皇贵妃讲些戏本子,还是让皇贵妃侍奉为好。”
万岁爷这也太不按理出牌啊吧,这火烧慈宁宫,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皇贵妃的笑话,万岁爷偏偏这个时候,让皇贵妃侍奉太皇太后。
这,这一招真是绝了,如此多少是能够堵住那些悠悠众口了。
想到这,年妃心里忍不住有几分的嫉妒,几分失落,几分不甘。
“皇贵妃娘娘侍奉自是好的,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尚在静养中,六宫诸事都少不得皇贵妃娘娘定夺……”
说到这里,年妃故意的顿了顿,这话没必要都说全,说太明白了反倒是显得她别有用心了。
皇后娘娘尚未静养之前,可是提携过她,教她处理宫务的。可如今废后在即,她这处境就尴尬了。处理宫务也烫/手的很,毕竟她上面还有位份压她很多的皇贵妃在。
当然了,她绝对是不甘心放手这宫务的,是以,才有了方才那试探。
明着是怕叨扰了皇贵妃娘娘,实则,她是不想放下手中的宫权。
见她这样欲言又止,胤?哪里不知道她心中那些小九九,不由得生了几分不喜。
慈宁宫走水,他本来已经在气头上。年氏却一点眼色都没,可见,仗着年羹尧的军/功,实在是骄纵的很。
胤?袖子一甩:“此事朕已有定夺,何况六宫之事虽多,可大多是一些琐事,昔日你协助皇后处理宫务,也是知道的。皇贵妃若真是无暇顾及,自有身边的许嬷嬷分忧。”
宫里人谁不知道,这许嬷嬷曾经是侍奉过万岁爷的,也算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昔日毓庆宫库房钥匙可都交给她掌管。让她给皇贵妃分忧,又有谁敢说她没资格?
年妃指甲都陷入掌心了,她非但没有留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汤药,彰显自己的孝顺,这协理宫务之权,也被这样三言两语便剥夺了。
她这心里如何能够不恨。
坤宁宫
赫舍里氏坐在梳妆台前,一身簇新的宝红色旗装,看上去雍容华贵极了。
拿起桌上的脂粉,赫舍里氏笑意嫣然的在手背上轻轻擦了擦。
一旁的连嬷嬷见她这样,心都提在嗓子眼儿了。
慈宁宫走水,这招棋真的太险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劝着点儿,可皇后娘娘就是不听劝,愣是要做这最后一击。
赫舍里氏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缓缓道:“今个儿,万岁爷总该来见本宫了吧。”
连嬷嬷闻言,满脸忧愁的看着她:“主子,万岁爷令李佳氏侍奉太皇太后左右,您这步棋,真的是错了。”
犹豫几秒,她又道:“主子固然不顾及自己,那怎么着也得为赫舍里一族着想。想想几个少爷,若因此被万岁爷迁怒,主子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
连嬷嬷这些话让赫舍里氏痛苦极了,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可谓是百感交集。
主动逊位,万岁爷您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太监纤细的唱和声:“万岁爷驾到!”
赫舍里氏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缓缓站起身,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