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舍鱼一身素衣,进宫请罪。
他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宫人将他领到勤政殿,低头说道:“江大人,陛下在里面。”
江舍鱼抬脚走了进去。
冷漠的帝王端坐于金色的龙椅上。
那双漆黑幽冷的寒眸。
正冰冷地望着他。
江舍鱼毕恭毕敬地跪在他的脚下。
“微臣参见陛下。”
“江舍鱼,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
“你所犯何罪?”
江舍鱼垂着脑袋,神色悲恸,语气羞愧道:“微臣救下皇后娘娘之后,应该立即派人禀明陛下,而不应该好大喜功,妄图将贼人一网打尽。”
萧长渊眸光讥诮。
“继续说。”
江舍鱼缓缓道:“微臣跟逆贼楚毅有过几面之缘,前天晚上,楚毅突然将皇后娘娘掳到微臣府中,威胁微臣让他藏身于此,不然他就诬陷微臣是同党,并以皇后娘娘的性命相要挟,微臣为了救下皇后,所以不得不与楚毅虚与委蛇。微臣观楚毅神色成竹在胸,似乎另有阴谋,微臣担心他想对陛下不利,所以多番旁敲侧击地打听,谁料,这个举动竟然引起了楚毅的怀疑,微臣只好欺骗他说,微臣早逝的夫人跟皇后面容相似,看到皇后就会想起微臣的夫人,担心他会对皇后不利,所以才会向他打听这些事情。楚毅得知后,果然信以为真,他逼迫微臣与皇后娘娘结为夫妻,用以支配微臣替他卖命,正好这个时候皇后娘娘醒过来,但她却失去了记忆,微臣为救皇后,只好欺骗她说,微臣是她的夫君,用以蒙蔽楚毅,取得他的信任……”
江舍鱼现在万分庆幸,幸好昨日他提前将楚毅跟叶素馨送出府外,现在无人可以跟他对质,全靠他一张嘴来胡诌。
紫檀木雕刻山水楼阁屏风后面。
云翩翩竖起耳朵,细细地听江舍鱼讲述这段来龙去脉,原来小花真的是萧长渊的皇后,虽然她早就已经相信了萧长渊大半,但真的从江舍鱼口中得知这个真相后,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著里的大反派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在雪地里孤独地赴死。
这一世,他竟然有皇后。
江舍鱼低头继续说道:“楚毅果然中计,微臣想取得楚毅的信任之后,深入敌营将贼人们一网打尽,但微臣害怕会打草惊蛇,所以未向陛下禀明,还请陛下责罚。”
江舍鱼说完后,便将脑袋深深埋到地上,不敢抬头去看萧长渊的表情。
站在屏风后面的云翩翩听到这段说辞之后,连连点头,原来事情是这样,看来江舍鱼也不是故意要欺骗她,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阴谋,她能够理解。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满室寂静,鸦雀无声。
萧长渊突然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这么说来……”
他抬起漆黑阴鸷的寒眸,讽刺地望向江舍鱼,眸底充满了冰冷的戾气。
“朕还要感谢你救了皇后?”
江舍鱼听到萧长渊语气里暗藏的嗜血杀意,吓得脸色惨白如纸。
“微臣不敢……”
他担心被萧长渊识破了谎言,吓得浑身轻颤发抖,身体里的血液全都凉透了,宛若结了冰一般。
前方传来帝王冰冷的声音。
“楚毅何在?”
江舍鱼的冷汗浸湿了后背:“楚毅的红颜知己叶素馨,跟楚毅闹了矛盾,后来他们二人不知所踪,这件事情皇后也知道。”
云翩翩在屏风后面眨了眨眼,叶素馨跟楚毅的确闹了矛盾,后来她没有再看到他们,原来他们是失踪了……
龙椅上的萧长渊,半晌都没说话。
江舍鱼跪在冰冷的地上,察觉到萧长渊那充满嗜血杀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如同被刀子刮去了一层血肉,他吓得浑身冰凉,胸膛里的心脏剧烈狂跳。
半晌,他才听到帝王漠然的声音。
“行了,退下吧。”
江舍鱼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从金殿里退了出去,后背上的衣裳早就已经完全被冷汗浸了湿透。
看到屋外的骄阳,江舍鱼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心中一阵后怕。
江舍鱼离开后,萧长渊对屏风后面的云翩翩低声道:“出来吧。”
云翩翩走了出去。
萧长渊问:“现在相信朕了?”
云翩翩安静地点了点头。
萧长渊伸手:“过来。”
云翩翩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萧长渊将云翩翩拉到怀里,低头想要亲吻她,但却被云翩翩推开,萧长渊微微皱起了眉头:“为何还要拒绝朕?江舍鱼已经交代清楚了,你就是朕的皇后。”
云翩翩弱声说道:“可我没有皇后的记忆,你对于我来说还是陌生人。”
萧长渊墨眸深邃望着她:“那你要跟朕陌生到什么时候?”
云翩翩将绯红的小脸扭到一边。
“不知道。”
每次靠近萧长渊的时候,她就会心脏狂跳,最开始,她以为她是在害怕他,但现在想起来,她其实是在对他心动。
她贪恋他温暖宽阔的怀抱。
但她却知道他爱的人是小花。
萧长渊看起来冷峻可怕,但他其实却是一个很温柔的恋人。
她不准他亲她。
他就真的不会亲她。
他很尊重她。
萧长渊看向其他人的眸光很恐怖。
但他看向她的眸光却很温柔。
大暴君一直都在用温柔的目光注视她。
他如此偏爱她。
再这样下去。
她怕她会真的爱上萧长渊。
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
两人走向寝宫,云翩翩还未踏进寝宫的殿门,便听到了纸声,有件事情她早就想要问了,但当时她却不敢问,而今确认萧长渊并不危险后,她便大胆地问了出来。
“为什么这殿里贴满了符纸?”
萧长渊的寝宫里,四周贴满了黄底朱砂字的符纸,那龙飞凤舞的红色图腾,衬得这间金碧辉煌的寝殿格外的诡异莫测,仿佛这里不是皇帝的寝宫,而是魔王的巢穴。
云翩翩看着都觉得气短。
萧长渊垂下眼睫,低声道:“你两年前昏迷,失去了意识,朕为了困住你的魂魄,所以请道士作法锁魂,将你的魂魄永远锁在这间寝殿里,让你永远无法逃走。”
云翩翩一愣,她突然想到她其实不用被烧死,只要请道士来驱鬼,说不定就能将小花的灵魂换回来,正要抬头告诉萧长渊这个喜讯,但当她对上萧长渊那双漆黑幽冷的墨眸时。
心中突然生出了不舍。
明明她只认识了他一天,但她却像是已经爱了这个男人好几年。
云翩翩语气低落道:“萧长渊,你就没有发现我跟以前不一样吗?”
萧长渊道:“翩翩变得更加好看了。”
云翩翩:“……”
现在不是让你表白小花的时候!
云翩翩立刻变成了柠檬精。
心中酸得不行。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
云翩翩要赶在她陷进爱河之前,早点跟萧长渊说清楚:“萧长渊,其实我不是云翩翩,你有没有听过借尸还魂?”
萧长渊眸光微紧。
“你想起来了?”
云翩翩一愣:“什么想起来了?”
萧长渊看了云翩翩一会儿。
“没什么,你继续说。”
云翩翩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继续说道:“我其实不是你以为的云翩翩,我虽然也叫云翩翩,但我却不属于这个地方,我来自于二十一世纪。”
云翩翩不忍心告诉萧长渊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所以她说谎道:“二十一世纪就是两千年后的未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但你可以找道士来做法,将我从这副身体里驱赶出去,这样你喜欢的那个云翩翩就会回来了。”
萧长渊道:“不用请道士做法,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云翩翩。”
云翩翩一怔,呆愣地望向他。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萧长渊缓缓抬手,轻柔地触碰云翩翩的眼角:“翩翩的这双眼睛,像猫瞳一样漂亮,化成灰,朕也可以认出来。”
“你不明白,我是附身,是鬼怪。”
萧长渊低声道:“朕全都明白,因为朕的翩翩也是来自于未来。”
云翩翩怔住了。
“你说什么?”
萧长渊缓缓说道:“你就是她,她来自于两千年后,她说她知道这段历史,说朕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
云翩翩愣愣道:“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朕的翩翩失忆了。”
云翩翩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小花的名字跟她一样,为什么小花喜欢的菜式也跟她一样,原来她就是那个小花。
她有些忐忑:“我真的是她吗?”
萧长渊道:“你随朕过来。”
他带云翩翩乘坐皇舆来到私库,这里琳琅满目地堆放了很多珍宝,满室珠光宝气看得云翩翩目瞪口呆,萧长渊将云翩翩带到私库里面一个宝箱面前,他打开宝箱,宝箱里的东西跟私库格格不入,全都是些朴素的衣裳,还有书籍。
跟一沓纸。
纸上写满了工工整整的字。
萧长渊将这摞纸递给云翩翩。
“你这是你手抄的经书。”
云翩翩当年跑路时只带走了银票,其余包袱全都被她扔在了客栈里。
萧长渊当初追到客栈,他虽然震怒至极,但他仍旧不忘将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放在他的私库里珍藏。这沓纸,便是云翩翩当年手抄的清静经。
云翩翩接过萧长渊手中的纸,看到纸上熟悉的字迹,她缓缓睁大了莹澈的杏眸:“这是我的笔迹……”
“现在相信朕了吗?”
云翩翩有些回不过神来。
萧长渊道:“不相信也没关系,等你恢复记忆之后,你就会相信朕了。”
云翩翩怔怔地抬起眼睫来。
“我可以恢复记忆?”
萧长渊牵起云翩翩的手,苍白修长的指腹摩挲她的手腕,漆黑幽暗的视线落在她的伤口上,眸光幽寒道:“本来不能恢复记忆,但是后来出了点意外。”
他最先开始,以为云翩翩失去记忆是因为她昏睡得太久,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失去记忆,萧长渊希望云翩翩能够永远失忆。
因为这样他就能永远占有她。
但他后来却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痕。
这个伤痕,他曾经也有过。
昭琰帝曾经用蛊虫控制过他,他痛恨那个怪物的控制,他知道蛊虫会蚕食人的身体,他必须要将这个会伤害到云翩翩的虫子从她体内取出来。
哪怕她会因此恢复记忆。
再次找到回家的路。
永远地离开他。
云翩翩眼巴巴地望着萧长渊:“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记忆?我想快点恢复记忆。”
“为何?”
云翩翩红着小脸说:“因为我想早点知道你爱的人究竟是不是我。”
萧长渊一愣,眸光幽微道:“翩翩失去记忆后也喜欢朕吗?”
云翩翩羞涩地点了点头。
粉颊烧得滚烫。
“喜欢。”
“不要那么喜欢朕。”
萧长渊轻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睫:“你对朕只有三分的喜欢就好。”
“为什么只要三分?”
“因为太喜欢朕,反而会让你受伤,两年前,你为朕挡了一箭,朕差点失去你,你这种噩梦朕不想再尝试第二遍。朕宁愿你没有心肝,对朕只有三分的喜欢。起码这样,你能够永远地活下去。”
他的翩翩如果不爱他。
会离他而去。
他的翩翩如果太爱他。
也会离他而去。
殊途同归。
萧长渊宁愿她不那么爱他。
当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也好过为他去死。
那种心脏生生裂开的滋味,萧长渊再也不想尝试第二遍。
云翩翩低声道:“我答应你。”
萧长渊心满意足地眯起了凤眸。
“那朕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云翩翩红着小脸,眼神四处闪躲。
“可、可以吧。”
忍耐了两年的萧长渊,终于在此刻,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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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月明星稀。
江舍鱼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他问道:“谁呀?”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
他以为是下人,所以推开门,但他却没有想到,门外却站着萧长渊。
清凉的月光,洒在帝王那张肃杀的俊脸上,衬得他那张漠然孤绝的脸庞,如同炼狱里索命的恶鬼一般鬼魅恐怖。
江舍鱼当即吓得脸色惨白如纸。
萧长渊冰冷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
“怎么?很意外?”
“陛下饶命……”
两年前的噩梦再次上演,萧长渊拎着江舍鱼的衣领,狂风暴雨一样的拳头恶狠狠地落到江舍鱼的脸上。
江舍鱼被他打得眼前发黑,喉咙泛起腥甜的血丝,耳畔听到萧长渊阴鸷嗜血的声音:“朕还以为你今日欺君罔上的时候就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看来朕真是高估你了,你这只可笑的蝼蚁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朕,江舍鱼,你说朕这次应该怎么捏死你才好呢……”
萧长渊将江舍鱼的骨头一寸寸捏断,如同两年前那般,江舍鱼四肢被废,再次陷进动弹不得的噩梦里。
他以为他活不过今天了。
谁曾想,萧长渊竟然放过了他。
江舍鱼四肢动弹不得,但喉咙却还能说话,他遍体鳞伤地趴在冰冷的地上,侧过脸,嘶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放过我?”
萧长渊眸光冷冽:“因为你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救了朕的皇后。”
江舍鱼想起云翩翩。
神色恍惚起来。
萧长渊声音冰寒道:“往云翩翩身体里放置蛊虫的人现在躲去了哪里?”
“微臣不知。”
“江舍鱼,或者说,应该叫你李渔,北雍国的五皇子……”
江舍鱼瞳孔紧缩道:“你怎知……”
萧长渊冷笑起来:“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勾当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吗?”
“那你怎会让我为官?”
萧长渊用傲慢的眸光讽刺望向他。
“蝼蚁和蝼蚁之间有区别吗?”
在萧长渊眼中,北雍国来的蝼蚁,跟墨国的蝼蚁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江舍鱼浑身冰凉起来,这个噩梦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往皇后身体里放置蛊虫的人是楚毅,但楚毅如今已经失忆了,解蛊只能去找姜姜。”
“蛊王之女姜姜?”
“是。”
“姜姜在哪里?”
江舍鱼道:“微臣不知。”
“你可有她的信物?”
“微臣有她的蛊虫铃铛。”
萧长渊在书房里找到铃铛之后,对江舍鱼置之不理,用轻功从江府里离开。
后半夜,蕊儿才发现江舍鱼浑身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连忙去唤了大夫。
江舍鱼再次被绷带裹成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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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京城接连发生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昏迷近两年的皇后,终于在最近清醒了过来,虽然后来似乎出了一些意外,但好在结果很美满。
第二件事情,翰林院的编修江舍鱼,在家中被贼寇打伤。同僚们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他浑身都绑着白色的绷带,连脑袋都被缠了起来,如同蝉蛹一般,据说两年前,江舍鱼空降翰林院之时,也是这样绑着绷带养伤,翰林院同僚们不禁怀疑他有别具一格的爱好,每隔两年就会将自己折腾成蝉蛹。
第三件事情,也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情,京城最火红的勾栏院,来了一位失去记忆的楚公子,据说他容貌昳丽,颇有风情,很受客人们的喜爱,引得花魁嫉妒,其余男客女客纷纷为他大打出手甚至闹上了公堂。
没有人知道。
这三件事情其实是一件事情。
几日后,萧长渊骑着骏马带云翩翩出宫南下,寻找姜姜的下落。这次他带了三万禁卫军随他一道去捉拿姜姜。
布灵布灵的脖子上挂着姜姜的铃铛,它嗅着铃铛上的气味四处搜寻,很快就沿着气味在珞泉山找到姜姜。
萧长渊武功卓绝。
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而姜姜痛失极无量这个傀儡之后,身边已经没有可以操控的傀儡,她很快就败在了萧长渊的手里。
姜姜尖声哭嚎:“我只是一个小孩!你不能打小孩!你没有人性!”
萧长渊面无表情地折断她的手臂,冷笑道:“小孩?听听你这骨裂声,分明是二十多岁的骨头,你还有脸装小孩?”
姜姜哀声惨叫:“好疼好疼!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是想让我给她解蛊吗?我解还不行吗?”
姜姜六岁就开始用身体养蛊,二十多年过去,她的身体仍旧看起来只有六岁。很多人都是因为她的外表,所以对她放松了警惕,但这招对萧长渊却行不通。
萧长渊将姜姜带到云翩翩身前,姜姜从怀里掏出银盒,正要打开,萧长渊猛地踩断了姜姜的腿,他冷笑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如何解蛊吗?”
姜姜疼得冷汗狂流,她回过头,神色癫狂地诱惑他道:“我把她变成你的傀儡不好吗?这样她就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了。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会听你的话,你也很寂寞吧?你不想要一个永远陪伴你的傀儡吗?”
“真可怜。”
萧长渊眸光讥诮地望着她:“你这辈子都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吧?所以才会需要这种恶心透顶的傀儡陪伴你,你可真是不幸。”
姜姜被他挖苦得嚎啕大哭起来。
萧长渊寒声说道:“接下来,朕应该先捏碎你哪个骨头哪个筋脉呢……”
姜姜立即被他阴森恐怖的话吓得止住了哭泣,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摇晃手里的铃铛:“你重新划破她手腕上的伤口,蛊虫就会被我引出来了。”
萧长渊皱眉望向云翩翩。
“忍着点疼。”
云翩翩脸色苍白地点头。
萧长渊动作极快地划破了她的手腕。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出现一道极细极窄的血痕,姜姜将她带血的手腕凑近云翩翩,摇晃铃铛,云翩翩手臂的皮肤下渐渐出现一个会动的凸起,它缓缓向手臂下方爬去,云翩翩耐不住好奇心想看,突然被萧长渊捂住了眼眸。
“闭眼。”
云翩翩只好听话地闭上眼睛。
从云翩翩手腕的血痕里爬出一只通体血红的虫子,云翩翩感受到了那濡湿恶心的触感,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萧长渊抱住了云翩翩。
他将姜姜扔给了禁卫军统领,抱着云翩翩用轻功登上珞泉山顶,他们来之前,云翩翩曾在他怀里,神采奕奕地说要去珞泉山的山顶看美丽的日落。
珞泉山顶,草木葳蕤,一望无际的碧绿芳草地,清风拂过,白色的小野花在绿草之中若隐若现,引来蝴蝶飞舞。
远方,日落虞渊,霞光万丈。
赤金色的落日,将漫天的云霞染成了金色,流景扬辉,壮阔而美丽。
萧长渊抱着云翩翩席地而坐。
云翩翩在萧长渊的怀里醒过来。
她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纯洁温柔的失忆渊。
冷酷残暴的暴君渊。
稚嫩冷漠的少年渊。
冰冷死寂的萧长渊。
还有死在雪地血泊里的原著渊。
她经历了萧长渊人生的每一个阶段,看着他从稚嫩的孩童,成长为暴戾恣睢的帝王。他青涩的模样,嗜血的模样,稚嫩的模样,还有他万念俱灰的模样,甚至他孤独赴死的模样……
她全都历历在目。
耳畔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
“醒过来了?”
云翩翩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萧长渊问:“落日好看吗?”
云翩翩在他怀里继续点了点头。
“夫君喜欢落日吗?”
“喜欢。”
“为什么喜欢?”
“朕喜欢看到它垂死挣扎的样子。”
云翩翩:“……”
萧长渊继续道:“不管它多强大,终将要走向落幕。垂死挣扎都是徒劳。”
他知道她恢复记忆之后,她就会记得回家的路,她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从今往后,他会永远地陷在随时会失去她的恐慌跟痛苦之中。
他看到这轮金色的落日,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他自己。
他终将走向落幕。
他知道他是在做徒劳的垂死挣扎。
所有人都会离他而去。
母后、外公、皇兄、小蝴蝶……
他注定会被所有人抛弃。
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云翩翩说道:“我觉得太阳不像是在落幕,反而是在照亮黑夜的路,它在跟黑夜打招呼呢,欢迎黑夜到来,因为太阳喜欢黑夜,所以想将最美的样子给它看,现在就是它最美好的样子。”
萧长渊没有说话。
只收紧手臂,将云翩翩紧紧抱住,像是在用力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如同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
云翩翩低声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到后一定会很高兴。”
“告诉朕,你永远不会离开朕。”
他心中最好的消息,就是这句话。
云翩翩眼眶泛软,轻声说道:“其实我昏迷这两年,去了一趟你小的时候,我变成了一只小老虎……”
男人的身体陡然一僵。
察觉到男人的反应。
云翩翩弯起唇角,继续道:“我陪你度过了两年呢,萧长渊,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骂我没有良心了,因为我的良心早就被你吃了,你要对我负责……”
男人抱住她的手臂微微轻颤。
“疼不疼?”
云翩翩眼眶泛泪,安慰他:“我一点都不疼,真的,当时我的灵魂都溢出来了,他们没有弄疼我,我跟你发誓。”
男人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声音低沉沙哑。
“一定很疼。”
云翩翩忍着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点:“后来我变成了小蝴蝶,陪你玩了一个夏天,你是不是以为我抛弃了你?其实不是,我是寿终正寝了,蝴蝶活不过夏天,我不是仙女,所以我死在了那个夏天,对不起,我没有陪你玩完最后一场游戏就死在了角落里……”
“你没有对不起朕。”
萧长渊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
云翩翩仰起小脸望向他:“萧长渊,我们继续玩那个游戏,好不好?”
“好。”
“那你闭上眼睛。”
萧长渊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云翩翩望向男人清冷如玉的俊脸。
他闭上眼眸的时候,五官看起来格外的清秀俊逸,就像一个青涩的少年。
“你可以睁开眼睛找我了。”
萧长渊睁开眼睛。
那双漆黑幽暗的墨眸专注地盯着她。
云翩翩张开双臂,欢呼地扑到了萧长渊的怀里,将他摁在翠绿的草地上。
“大暴君找到他的小蝴蝶啦!”
那场戛然而止的游戏。
终于迎来了它最浪漫的结局。
那只小蝴蝶变成了云翩翩。
他没有被任何人抛弃。
萧长渊眼睫轻颤,双手用力扣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翻身将她摁在地上,双目猩红,发狠地吻住了她的红唇。
“云翩翩,我爱你。”
碧绿的山野,蝴蝶振翅飞舞起来。
宛若落英缤纷倒扑天际。
云霞漫天,壮阔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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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最是缠绵悱恻。
它使人感受到心脏碎裂的痛楚,同样也会使人感受到如糖似蜜的满足,它带来伤痛,同样也治愈伤痛。
爱情来临的时候,我们会患得患失,我们害怕拥有,害怕失去,害怕褪色,害怕人心易变,害怕所爱非人。
害怕我们的爱情终将会落幕。
但,那又如何呢?
尽情地去享受这一刻的狂热。
不要去问黄昏是否会来临。
人生如梦,岁月如歌。
歌尽长云,不问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