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翩翩听到这句话,耳朵突然动了动。
那日,小美人问她为什么要救她的时候,她说她不想做噩梦。
没想到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萧长渊竟然真的放到了心上。
还因为这句话出手救下了谢遇的命。
想到这里,云翩翩瑟瑟发抖的身体突然镇定了下来。
她好像突然间不再感到害怕了。
三人回到江家村。
云翩翩如同往常那般去灶屋淘米做饭,平静地坐在桌前用膳,神情自若地去灶屋洗碗收拾屋子。
就如同今日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夜色渐深,山野间安静了下来,连公鸡打鸣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云翩翩洗漱完之后,两人一道躺到了床上。
“夫君,熄蜡烛,我要睡觉了。”
云翩翩睡在床铺里头,吩咐萧长渊去熄灯。
萧长渊闻言,抬起苍白修长的手,用轻柔冷冽的掌风,远远地拂熄了蜡烛。
他的武功恢复得越来越快,现在熄灯都不用下床,轻轻地一拂,都能让十丈远的东西倒地。
如此冷冽强劲的内力,他却用来给云翩翩吹熄蜡烛,并且认为这是他掌风的最大用处。若是被其他武林高手知道,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暴殄天物。
云翩翩原本以为自己今天遭遇了这么恐怖的事情会睡不着觉。
但她却没想到,沾上枕头没多久,她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萧长渊听到她逐渐变得平稳清浅的呼吸声,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长夜漫漫,月移花影,朦胧的月亮渐渐向西边沉去。
云翩翩一晚上都没有做噩梦。
因为她知道,她的暴君会像英勇的骑士一样守护着她的梦。
翌日,云翩翩睁开眼睛,特意告诉萧长渊。
“夫君,我昨天晚上没有做噩梦。”
萧长渊垂眸望向她,清冷的俊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
但那双微蹙的长眉却舒展了许多。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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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厢,谢遇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穆柏看到谢遇的鞋面上沾了血,脸色微变,立刻迎了上去。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谢遇抬起那张苍白的俊脸,唇无血色地望向穆柏。
“阿柏,我突然发现我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八壹中文網
穆柏愣了愣:“什么事?”
谢遇缓缓地说道:“报恩还是报仇,这是强者才能做的决定……”
穆柏一愣:“殿下为何要这么说?”
谢遇道:“今天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我差点被杀死,是萧长渊救了我……”
穆柏错愕:“萧长渊怎么会救殿下……”
谢遇垂下眼睫,低声道:“因为他说,他不能让云翩翩做噩梦。”
穆柏不敢置信道:“就为了云翩翩?”
谢遇点了点头,薄唇微抿,道:“从头到尾,都是我单方面地向他报仇,单方面地向他报恩,萧长渊根本就不记得我,甚至可能都不认识我,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犹豫挣扎,他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他的眼底,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取走我的性命,可今天我发现,他并不想杀我……”
他在今日才见识到了真正的萧长渊。
那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残忍嗜杀的人间兵器。
这位可怕的暴君,轻轻地抬抬手指,都能将十丈远的山贼隔空撕成碎片。
他看到了他眼中的冷漠。
看到了他眼中视人命如草芥的傲慢。
到今日,他才明白,萧长渊从来都不曾真正将他放在眼底。
只要他向萧长渊出手,萧长渊随时都可以杀死他。
他杀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那些山贼死无全尸的样子,就是他凄凉的下场。
穆柏抬头望向谢遇:“那殿下的意思是……”
谢遇的俊脸微微绷了起来,他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向穆柏:“既然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单方面地复仇,那么我现在选择放弃复仇也并不可笑,对不对?”
穆柏看了看谢遇脸上的神色,立刻道:“自然不可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执迷不悟的人只会走向陈旧的死亡,更何况梁国本来就是墨国的一部分,我们投靠萧长渊也是造化使然。”
谢遇听到这句话,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渐渐消失了。
他接着穆柏的话继续往下说道:“没错!我们现在投靠萧长渊,向他展示我的诚意,说不定将来还能混个官吏当一当!别人想混都没有这个机遇,我们何不在他身上拼一把未来?!”
“殿下言之有理!”
在萧长渊可怕的龙威下,两位非常识时务的主仆,立刻转换方略,憧憬起美好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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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刿曾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其实这对主仆的勇气,早就在见到萧长渊的第一天,看到他徒手杀虎之后,就悄然消失了。
接下来的这几十天,全都是他们自我说服犹豫挣扎苟延残喘的过程。
而今日,萧长渊救了谢遇的性命。
谢遇终于找到了他不战的理由。
他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最终到达了知行合一的境界。
然而,谢遇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今日选择投靠萧长渊的念头,令他改写了他在原著中凄惨的结局。
同时也救了穆柏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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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以后,谢遇每次进城,穆柏都会跟在他的身边。
因为穆柏担心山贼事件会再次发生。
谢遇来到县城里,得知最近有一伙从鹭山县流窜到青城县的山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鹭山县的官吏抓了几个月都没有抓住他们,今天早上他们的尸体却突然被人发现在山路上。
鹭山县跟青城县的官兵们齐齐去收了尸。
今天,茶馆里的众人全都在热议这件事情。
关于他们死亡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分赃不均所以自相残杀,也有人说他们是被什么隐姓埋名的豪侠所杀,甚至还有人说是山神震怒所以杀死了他们。
没有人将这件事情联系到萧长渊的身上。
谢遇想了想,也对,现在所有的百姓都还以为那个暴君正躺在皇宫里缠绵病榻随时会咽气呢。
谁会想到真正的暴君其实在离这个县城不远的江家村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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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走到了尽头,转眼来到了冬天。
院子里,云翩翩坐在竹编藤椅上,手里拿着谢遇方才送过来的话本,正在低头翻看。她坐着的藤椅旁边,摆着一个小小的圆木桌,桌上摆着一碟桃片糕。
云翩翩坐在藤椅上,一边低头翻看手中的话本,一边伸手去拿桃片糕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云翩翩觉得谢遇这孩子最近对她特别的热情。
就像是在故意讨她喜欢一样。
谢遇每次驾着牛车从县城里回来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都会特意从牛车上下来,将他买的小玩意送给云翩翩,有时候是小泥偶,有时候是鲁班锁,有时候是话本。他说这是他看到摆摊的小贩很可怜,所以照顾小贩的生意买下来玩的,每次谢遇都会买很多小玩意拿来送人。
尤其是送给云翩翩。
云翩翩起初还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收他送的小玩意。
但谢遇每次都会用他那根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件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仿佛她不收下这些小玩意,他就要心碎而死一样,云翩翩只好收下了他的礼物。
云翩翩想要付钱给谢遇,但谢遇不收,云翩翩只好作罢。
与此同时,萧长渊看向谢遇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谢遇察觉到了。
云翩翩也察觉到了。
谢遇察觉到了也没有办法,因为萧长渊实在是太难接近了,他就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神殿,谢遇想向他投诚都找不到机会,所以谢遇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向云翩翩投诚进贡。
他希望云翩翩这座神殿将来能够庇佑他。
让他一帆风顺,官居一品。
反正这两座神殿的作用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
云翩翩看话本看到一半,突然想起方才萧长渊看向谢遇的眼神。
那冰冷的目光,似乎比冬日的空气还要冷冽。
云翩翩放下手中的话本,抬头说道:“夫君,你不可以杀阿遇。”
萧长渊漆黑幽冷的眸子落到云翩翩的脸颊上。
那冰冷得宛若寒雪冰山的眸光,在触及到她的脸庞时……
瞬间就融化成了一泓幽静的寒潭。
虽然他的眸光,温度仍旧冰冷。
但他的神色却沉静如水,柔软而绵密,毫无杀伤力,宛若清泉寒溪般清澈。
萧长渊淡淡地说道:“他若不起歪心思,我绝不会杀他。”
云翩翩听到萧长渊的话,这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萧长渊闻言,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悦。
他家娘子总是喜欢关心其他人。
而不关心他。
萧长渊不豫地抬起手来。
那双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向云翩翩的脸颊。
云翩翩正在低头看书,吃着嘴里的桃片糕。
身子蓦地一僵。
萧长渊竟然用手捏了捏她的唇角。
云翩翩心中吓了一大跳,连忙向后躲去。
手中的话本落到地上。
云翩翩睁大了那双澄莹秀澈的杏眸。
“夫君为什么要捏我?”
云翩翩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萧长渊很少主动碰她的脸颊。
方才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一瞬间的酥麻微痒,像是被人电了一下。
萧长渊抬起眼睫,淡漠地望向云翩翩。
那张清冷的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脸上沾了糕点。”
说着,萧长渊摊开了手掌。
他的指腹上,赫然沾着一小块白色的糕点,只有米粒那么大。
萧长渊的声音低沉而悦耳。
云翩翩的小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原来是她大惊小怪了。
“哦。”
云翩翩觉得有些羞窘,眼神闪躲,不敢看他。
萧长渊抬起墨眸。
那双漆黑幽冷的眸子落到了云翩翩的脸上。
“娘子,为何你的反应这么大?”
不知道是不是她做贼心虚。
云翩翩觉得萧长渊今天的眸色似乎比以往要深邃许多。
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
云翩翩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我要去做饭了!”
云翩翩慌乱地扔下这句话,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萧长渊长身玉立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云翩翩慌不择路冲进灶屋的样子,俊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他低下头,看向指腹上那米粒般大小的糕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东西……”
萧长渊的墨眸里,划过了一丝淡淡的疑惑。
“……有这么好吃吗?”
萧长渊神色清冷,抬起手指,若有所思地舔掉了指腹上那一小块糕点渣。
这块从她红唇齿间落下来的糕点。
甜而不腻,回味甘甜。
像是专门为他而存在的甜点。
甜得正合他的心意。
萧长渊望向灶屋里的云翩翩。
眸色渐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