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大漠血棺(五)
魔与人,诡异的交锋。生死已定的结局,可总有人不甘。
那高冷寡言的公子,就在这时从暗处缓缓走出。他青色的衣袍翻飞,手持一柄素雅的油纸伞,像是个过客。
然而,他停下了脚步,在魔君身边。“我见过你,在大漠。”
“捉妖师果然好记性,你还记得那夜的血光吗?”
他的掌心涌动着一缕血影,那是方才血尸留下的最后一丝与人间的执念。嗜杀,不过是成为武器后无处可去的屈服。
那与骨血相连的,是经年封印的曾经。而他此刻那掌心明亮的血影,落在俊俏的捉妖师眼底,便不再是血色。
十年,他许久不曾想起这个词。或许是刻意遗忘,那些埋藏的故事似乎开了闸,那夜的灯火,如昼。
风吹过他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夜莺的歌声。那日的都城格外繁华,他望着长街短巷,那偶尔路过的叫卖声,安宁祥和。
夜深了,这座城,不曾眠。他就站在那最高的地方,望着天边那轮孤月。然后他瞧见,无数的魔族踏破硝烟,在深夜里如同鬼魅般隐现。
血腥与杀戮,在平静中开局。笑容僵在嘴角,那来不及捧起的欢喜,被打碎。哭号与悲鸣,在他耳畔辗转。
然后他跳入人间,用佛骨伞撑起一片清明,哪怕用尽修为,死不足惜。佛光点燃的瞬间,没有换来期待的觉醒。他们无知无觉的杀戮,为了心底那一点欲念。
人,在魔气的涌动下,最是容易激发本性。他们心底的恶念,得到最大的成全。
血,流了满地。他绝望的阻止,可那些疯狂的眸子,何曾清明。尸骨累累的城,萧瑟与凄凉。
他成了冷漠的旁观者,那浓郁的魔气,非他术法所能左右。所以杀戮开始,便没有结束。他看着亲人残杀,同族相残,失了神智的人们,只为了那片刻的快感。
只有杀戮,方能满足。
东风徒劳的发现无力清除魔气的时候,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当城无人可杀,这些贪婪的东西,便会去祸害下一座城。
那不如,就此毁灭。于是那一夜,佛骨伞下,血溅十尺。魔气屠戮的城,最终归于沉寂。这里没有生灵,也不会生魔。
因为他,用所有的灵力,以怨气祭魔,灭了所有的魔种。在魔气难以精进之时,将镇魔铃放置其上,成功封了魔气。
魔族自此销声匿迹,如今卷土重来,又成大祸。他如今,没有镇魔铃,倒是有些头疼。上品至宝,世间难遇第二回。
“那夜,如何?”冷峻的男子从回忆里蓦然惊醒,薄唇轻启。
魔,其实是最像人的东西。特别是魔君,他此刻黑色锦缎朝天靴,哪怕是如此随意的装扮,也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生而为魔君,从未遇挫。只有那个血液,元气大伤。
“不如何,小捉妖师,你若是随本君去魔界,必然前途似锦。我欣赏你,够狠。”
他记得那时这位捉妖师的神情,无心无情,冷淡的仿佛整个红尘都被隔绝。或许同为冷漠,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捉妖师,捉的不止是妖。”东风手中油纸伞开,金光弥漫,不知何处传来的梵音在半空中云集。
仿若倾天之势,震雷声轰鸣。那佛骨有了佛性,一根根抽离,随着东风玉指点化,化为长剑。
剑身金光四溢,隐隐有佛偈吟唱。魔君神色顿了一下,这把剑他听过,是万年前佛祖以佛骨所锻造,世间只此一把。
此剑能渡万魔,哪怕是修为骇人的魔君,也不免忌惮。
魔君轻笑,这等乳臭未干的孩子,就算有宝剑,也不过是废物。
“看不出居然能让佛偈剑臣服,只是,你配吗?”他掌心涌动着黑暗的魔力,眸子微微眯起。
这小小的捉妖师,倒是蛮有意思。不如逗逗他。
当脚边缠绕上黑色的魔气,捉妖师的神色变了。他长剑在手,周身气场陡然冷冽,眼底的光,逐渐冷漠。
那魔气轻而易举的被佛偈剑粉碎,像是无关痛痒。魔君眼底流露着莫名的疯狂,随之,魔气如同疯狂的藤蔓,从四面八方围堵。
这一次,东风的神色陷入了无奈。他的修为本就非鼎盛时期,之前的伤尚未好全。大约过了一日的光景,他撑着剑,站的笔直。
魔气的伤痕不比其他,深邃入骨。他的血浸湿了青衫,抬手抹了一把脸,又是无人可近的模样。
风中忽然有铃铛声响,魔君神情顿了一下。就在这刹那,佛偈剑已是凌空画了一个杀字符,漫天雷霆相助,那剑锋如同索命追魂,朝着魔君而去。
这一下,几乎倾注了他全部的修为,那魔君没能幸免。他的神情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那佛偈的光在他右臂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看了一眼,目光随之沉了下去。
那捉妖师也好不到哪去,面色苍白如纸,他的修为,有些透支了。
“魔君,离开。”东风佛偈剑再起,他吐出一口血,剑光在血色的滋养下愈发凌厉,那再次绽放光芒的长剑,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
“想不到,居然有剑灵。”魔君垂眸,那佛光棘手,他竟然躲不过佛光的侵袭,血液灼烧的痛感,面目狰狞。
他祭出一道魔影,随之一道红色的身影倒地。再抬眸时,魔尊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冰冷地上的身影,似曾相识。
“是你?”那可不就是前些时日与他们一起去枯阴潭的凌波。蜃妖,方才那铃声,便是她在诱惑魔君。
不过被发现了,她的修为在魔君面前,还是太过软弱。若不是魔君方才被重创,只怕她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放过。
听闻魔君此人,睚眦必报。
东风手中长剑落地,单手撑地,“哇”的一口吐出鲜血。五脏六腑似乎都翻滚着,连着筋脉,一阵阵的刺痛。
他方才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修为,此刻松下来,无力强撑。
“你,如何了?”凌波眼尖的看见他嘴角的鲜血,替他拭去。便看见那人已经昏睡过去,他的手还撑着地,似乎不想过于狼狈。
她走过去,扶起他的脑袋,让他靠在她的怀里,他方才那拼尽一切的样子,让人欢喜。
作为捉妖师,他真的很优秀。
东风太累了,他昏昏沉沉的睡了好久。凌波就一动不动的抱着他,低头看着他的样子,他的睫毛长而浓,眉毛微皱,面色苍白,薄唇紧抿。
似乎梦里也不安稳。她抬手抚平,心中忽然就生了一种情绪,似乎叫爱。
那一刻她确定,她爱上了这个傻的捉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