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客户谈完工作。
蹑手蹑脚地走到休息室前。
元宁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缝隙并不大。
却正好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不知道在想什么,沉着脸,他俊朗的眉峰微微敛起,看上去似乎不是很高兴。
啧。
元宁不由自主扬了下眉。
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这幅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根本不乐意来接她,只是被迫履行作为伴侣的责任。
好在这么些年过去。
她早就习惯了楚慎之心口不一的模样。
然而时光流转。
倒回十年前。
被p大提前保送,家里便不打算让她继续去一中上课,而是趁这段难得闲暇的时间去国外进修。哭闹抗争过无数次,到底拗不过,那一日,又伤心又委屈,最终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难过去找他。
楚慎之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夕阳西下,晚霞绚烂,教室光柱里灰尘弥散,少年表情一如既往冷静自持。
沉默几秒。
“恭喜你啊。”
他淡淡地说。
没有任何不舍,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就连声线都毫无变化。
仿佛这件事从头到尾同他无关。
瞬间愣在当场。
难以置信地抬头。
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半分破绽,然而楚慎之的眼眸漆黑而平静,犹如深沉无风的湖面,连半丝涟漪也无。
于是。
元宁直接转身跑了。
和家里人吵架的时候都没这么委屈过,一转身,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算什么呢?
要不是哭得太狼狈,她真想回去揪住他的衣领质问。
她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哪怕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离开,都不会是这种冷淡漠然事不关己的态度。
更何况。
她已经死缠烂打地追了他两年。
越想越委屈,回到家,元宁立刻跟父亲说要求尽管离开。没想到女儿去了一趟学校就改变了主意,求之不得,生怕她反悔,没过两天,元父就亲自送她出了国。
楚慎之你个混蛋!
离开青城的那一日。
想起少年冷淡的表情,已经哭够了,元宁就只剩下生气。
这世界上好男人这么多。
她条件又不差。
根本不值得为他难过。
下定决心将楚慎之抛在脑后,在国外进修时极其努力,课业重,无暇顾及许多。加上到陌生环境的新鲜感,一时间,她几乎没有再想起过他。
待到来年开学季。
正式进入大学,看什么都有趣,性格外向活泼,每天都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
元宁以为自己已经不再记得楚慎之。
直到某一天。
作为新生主持参加晚会,活动结束后,谢绝学长送她回寝室的好意,元宁独自往回走。
走到楼下。
脚步一顿。
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一年p大还有夜间门禁,离关门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寝室楼下没什么人。
初秋微凉的夜里。
少年蓝白校服被风吹起,干净而纯粹。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地叫了他的名字。
转过身来,元宁才敢确定那真的是楚慎之。
一年不见。
他长高了许多。
眉眼却依旧是熟悉的眉眼,月色溶溶,清冷地映出俊朗干净的眉目。
“我......”这一回,终于不是以前冷淡漠然的模样,低头看她,他磕绊了半天,“我来参加物理竞赛......”
似乎极其紧张。
根本不敢同她对视,颠三倒四地说了几个不成词汇的音节,最后实在没有办法。
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飞快的。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夜风很凉。
残留在额间的温度却滚烫。
蓦然瞪圆了眼,渐起的风中,元宁看见楚慎之瞬间通红的脸。
“我会考到这里来。”
嗓音有些哑,低低说完这一句。
他就转身跑了。
被楚慎之这个过于放肆的举动惊到。
愣愣站在原地。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身影消失在夜里,伸手摸了下额头,直到宿管阿姨喊她赶快进楼,元宁才反应过来。
并不是在做梦。
那个向来不解风情的傻子居然主动亲她了。
*
不知不觉想起从前的事。
微微皱眉。
楚慎之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他肯定不会再像当初那么傻。眼睁睁地看着元宁哭着跑走,却站在原地一步都难以迈开。
那个时候。
面上平静,脑海里一片混乱。
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呼吸都像吞刀子一般困难,待到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哪里还能再看见少女的身影。
那一瞬。
心口一揪一揪的疼。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
不管这两年如何回避。
不容置疑的。
他喜欢她。
然而到底明白得太晚。
待到他想跟元宁解释清楚这一切,却再也找不到少女。
粘了他这么久,她终于放弃了。
也对。
一个人骑车回家的时候。
楚慎之总免不得走神。
这么些年,就算是块冷冰冰的石头,被焐久了也该有温度。偏偏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甚至在她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挽留。
被她放弃。
那是他活该。
可是终究不甘心。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躺在床上,他总会想起她小狐狸般狡黠的眼眸,眉眼弯弯的笑,吹在耳边温热甜美的气息。
还有曾经那句志在必得得意洋洋的:“楚慎之,当我男朋友。”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我说楚老师。”还在回想往事,沉浸在记忆中,他听见熟悉的娇滴滴嗓音,“谁惹你了,怎么又板着个脸?”
不由自主地稍稍挺直背。
看向倚在门边,眼神意味深长的元宁。
楚慎之敛眉:“没有。”
好在。
尽管他当年做错了那么多的事。
最终,她还是原谅了他。
“真的吗?”怀着故意捉弄的心思,压着肩膀不让他起来,元宁轻轻在楚慎之耳边吹了口气,“别对律师撒谎,我能看出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
她这么一逗。
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没、没骗你。”呼吸瞬间紊乱,不知所措,慌张地辩解几句,而后才意识到她是存心的。
耳尖还泛着红。
楚慎之沉默下来。
好吧。
这么多年。
他还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回家啦回家啦!”
还在整理资料,小助理看见元宁甜甜蜜蜜地挽着楚慎之的手臂走出来,“你们也别加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做。”
应了一声。
低下头。
小助理不由偷偷笑了。
明明在人前一直是冷艳利落的形象。
唯独这个时候。
元律师简直变了个人,看上去像是十六七岁刚陷入热恋的小姑娘。
*
工作了整整一天。
回到家。
元宁直接瘫在沙发上不挪窝。
把她乱蹬在地上的鞋子收进鞋柜,又替她挂好外套,楚慎之才去做饭。
家境优渥,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元宁根本不会进厨房。
家里吃饭从来都是他做。
窝在沙发上。
吃了小半碗糖炒栗子。
元宁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向来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却又懒得剥壳,如果楚慎之不提前剥好,她是绝对不会碰的。
这个傻子。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低下头,元宁不由笑了。
这么多年,楚慎之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变化。明明都已经是成熟的大人,却依旧和昔日青涩的少年一样全然不解风情。
从他嘴里听到情话是不可能的。
平时也见不到他做什么浪漫的事。
似乎天生不擅长讨好女孩子,什么送花送巧克力的行为通通与不善表达的男人无缘,他只会每天早起给她做蛋羹,晚上不厌其烦一次次替她掖被角。
算了。
又摸了一颗剥好的栗子。
元宁耸耸肩。
这种小事还是不要跟楚慎之计较的好。
不然又得活活被气死。
然而过几天是领证一周年纪念日,楚慎之可以什么都不做,到底是注重仪式感的女孩子,她不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正在思考该订哪一家餐厅。
手机铃声响起。
“有人给你打电话!”叫了一声楚慎之,然而似乎正在忙碌,无暇顾及,他压根就没理她。
元宁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
走到玄关处,拿起手机,并不是来电,而是一个普通闹钟。
按掉闹钟。
正准备回沙发上继续窝着。
元宁注意到了露出来的一角白纸。
说是白纸并不准确,已经被裱好,还能看见半个印章的痕迹。
这是什么?
元宁有些好奇。
长大之后,仿佛没有以前那么对字画感兴趣,楚慎之很少练字画画。
至少她没见过。
随便动对方的物品似乎不太好,但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
眨了眨眼,元宁扭头看向厨房的方向。
就看一下,一下就好。
小心翼翼地挪开放在上面的书本教案。
看清被压在下面的东西。
微微一愣,元宁旋即笑了。
被楚慎之藏起来却没藏好的是幅被裱好的画。
坐在自行车后座。
搂住少年的腰。
眉眼弯弯,少女笑得狡黠可爱。
风掀起蓝白色衣摆,微微偏头,他正看向她。
眸色是难得的温柔。
“楚慎之!”
刚把菜盛好,还没来得及端出去。厨房里,楚慎之听见元宁喊自己的名字。
随即,啪嗒啪嗒跑过来,搂住脖颈,她踮脚亲了他一口。
“楚慎之。”亲完了还不松手,她跟他撒娇,“怎么办,我好喜欢你。”
她真的爱死这个男人了。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愣了下。
小心翼翼地伸手,楚慎之回抱住元宁:“嗯。”
和她一样。
他也真的很爱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