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寻哥那就是烧糊涂了!”
把时晚送回家属院,分别前,聂一鸣贼心不死,试图替贺寻再说上几句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脑子平时挺正常的!信我!”
——毕竟正常人谁他妈能做出这种事儿!
一边绞尽脑汁组织措辞,聂一鸣心里一边疯狂吐槽,怕不是这次真的烧太久烧傻了,才会一醒来就怼人小姑娘。
然而到底脑容量有限,磕磕绊绊挤出几句,就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词儿,只能眼巴巴瞅着时晚:“真的......”
站在家属院门口,沉默着,安安静静听聂一鸣给贺寻辩解。直到他终于停下,时晚才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眼眶还有些红,她声音很轻,“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也早点回家吧。”
“喂!”心里咯噔一声,聂一鸣正要再找补几句,少女却转身朝院里走去,“不是——”
这他妈怎么会变成这样!
愣愣看着时晚离去的背影,聂一鸣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大字:
完了!
今天时远志和向洁依旧要加班,抽空把时辰从附小接回来,又匆匆赶去研究所。当时晚回家时,家里只剩时辰一个人。
做了个简单的晚饭,吃完饭收拾好,看了一眼在客厅摆弄陶泥的时辰,时晚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
顺手锁上门。
正式入秋后,每到傍晚便起风。枝叶拍在窗户上,发出细碎响动。
没有开灯,坐在书桌前,逐渐升起的月亮悬在空中。凉凉月色穿过叶隙,洒在少女微红的眼角。
静静坐了许久。
时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
跟楚慎之想得不太一样,尽管心里委屈,最后时晚还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她性子软,却又带了点绵里藏针的倔强,上次被陆媛媛找麻烦时也没有示弱半分。
然而这一次。
一想到贺寻暴躁不耐的眼神,时晚禁不住咬紧唇。太过用力,唇瓣被咬得泛白,甚至隐隐渗出些许血丝。
疼痛刺激神经,到底把眼泪又生生忍了回去。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怔怔看着眼前的花灯,她想。
不然他不会那么凶。
那盏玉兔捧月的花灯最后被向洁放在书桌上,月光皎洁,照得花灯温润如玉。
看了许久,时晚伸手摸了摸兔子耳朵。
指尖上是冰冰凉凉的触感,有些冷,像是那日少年淋了雨,俯下.身时扑面而来的寒意。
时晚眼睫不由颤动几下。
把手收回来,她的神色柔软许多。
等贺寻出院了,就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咬着唇,少女下定决心。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愿意听他解释的。
*
然而到底没等到贺寻来班里的那一天。
改卷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周一才考完试,中间只隔了两天,周四一进班,楚慎之已经在班里等着。
墙上一张成绩单。
“看了成绩就各自去自己的班级。”并没有多说什么,视线淡淡扫过神色各异的学生,他转身回办公室。
“我操!”以杜威为首,一大群同学都瞪圆了眼,“要不要这么快!”
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们还在震惊,门外已经有学生在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显然是从其他班分过来的。
再怎么不情愿,大家也只能磨磨蹭蹭地上前去看成绩单。
“晚晚!”挤在人群里,从上往下看,姜琦很快兴奋地跑回来,“我就说吧!你肯定是第一!”
她嗓门大,这么一喊,不少人都往这边看。
时晚愣了愣:“哦。”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拿第一,只知道待在一班是稳的。
“你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恨铁不成钢,姜琦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你可是比第二名高了三十多分!”
作为青城甚至全省最好的高中,一中学习好的学生彼此分数咬得很紧,年级前五往往相差不到十分。
像这种比第二名高三十分的情况实在少见。
不太在意这个,时晚并不兴奋。任由姜琦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姜琦考得也很好,年级第十,算是非常棒的成绩。
忙着换班级,一整个早读楼道和教室都乱哄哄的,直到第一节下课,时晚才有空去看成绩单。
从下往上看,她直接看到贺寻的名字。
在最后一行。
没有参加期初考试,对于这个结果,时晚有心理准备。顺着名字往右看,记住贺寻的班级,她转身回座位。
聂一鸣昨天说贺寻今天会来上学,尽管放学后回家也可以问,她还是想立即就知道原因。
*
大课间。
做完操回来,杜威懒洋洋地往座位上一趴。
大概是不重视文化课的原因,十班整体成绩很差,他这种物理考三十二分的人居然也能挤进班级前十,最后被老师安排在靠门的位置上。
正准备补个回笼觉,衣袖被轻轻扯了扯。一抬头,就是少女小心翼翼的表情。
“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朝教室后排看了一眼,时晚声音很轻。
没有考试,成绩自然是零分。依旧坐在最后一排,似乎也很困,贺寻正趴在桌上。
看不见少年的脸,只有额前碎发凌乱地搭着。
秋日阳光透过玻璃窗,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边。
“没问题!”杜威一口应下。
换作别人肯定不答应,毕竟好不容易分开,他可不想再跟把自己的头按在桌上拍飞镖的人有什么接触。
然而当初看出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杜威自然也乐得卖个人情。
他朝后排走去,轻轻敲了敲桌子:“寻哥,那谁找你。”
以为已经完成任务,杜威转身要走。
“站住。”清冷的嗓音。
根本没抬头,依旧趴在桌上,贺寻的声音有些闷:“让她走。”
极其简洁明了的三个字。
以为自己听错了,杜威一怔:“寻哥,不是别人,是......”
“让她走。”话没说完,便被冷冷打断。
还是不抬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漠然的声线,“我不想见她。
“!!!”杜威惊恐地瞪大了眼。
坐同桌时间久,深谙自保技能,一听出对方嗓音里的不耐烦,他马上拔腿就跑:“好的寻哥!”
看见贺寻头都没抬,时晚便隐约感觉到或许不会那么顺利,然而到底没有想到他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望向教室后排,似乎打定主意一定不见她,少年往自己头上盖了一件校服。
外套宽松,却像是柔软的堡垒,坚定地把他和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脸色有些苍白,站在十班门口,时晚沉默了好一会儿,指尖绞在一处。
“谢谢你。”最后终究没有说什么,冲杜威点了点头。
大课间,楼道里都是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的学生。沿着墙边,少女走得很慢。
身影孤零零的。
这可真是......
看着少女的背影渐渐消失,想起之前被迫在两人之间跑来跑去的时候,杜威不禁摇了摇头。
都说女人善变,要他看,男人变脸的本事可一点儿都不差。
*
到底为什么这么生她的气?
回到教室后,接下来的几节课,时晚都没能好好听课。
如果一开始仅仅是莫名其妙的委屈,到了现在,她也有些隐约的恼火。
倘若真的是她做错了事,就不能好好把话说清楚吗?
越想越纠结,手上的劲不由重了些。
笔一歪,笔记本被划出一长道痕迹。
这一节是物理,站在讲台上,楚慎之看得一清二楚。
“秦秋。”眼神微沉,他点了时晚同桌的名,“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直到身边的人起身,时晚才被惊醒,连忙重新抓起笔。
不想他了!
少女咬唇,他爱生气就生气去吧!
物理课上完,最后一节课是微机。
两千年,相比于手机,电脑更是金贵到不能再金贵的玩意儿。青城有微机室的学校很少,一中算是其中一个。
毕竟是稀罕东西,学校把电脑看得很重,三令五申学生上课必须要穿鞋套,否则不允许进微机室。
物理课有些走神,下了课,时晚在座位上整理笔记,直到快要上课才起身去微机室。
“晚晚!”这年进微机室还要在门外排队,站在队伍里,姜琦冲时晚挥手,“这边!”
等时晚走近了,她又一愣:“你的鞋套呢?”
没穿鞋套不能进微机室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微机老师是个很凶的人。
开学一个月,一共四次微机课,每节课都有没带鞋套的学生被生生训哭。男女一视同仁,微机老师不会对女生有半分怜悯。
甚至会骂得更凶。
“啊......”物理题和贺寻的事纠缠在一处,晕乎乎的,直到姜琦提醒,时晚才发现自己没拿鞋套。
“快回去拿!”老师已经在队伍前排开始一个个检查鞋套,姜琦压低声音。
话音刚落,上课铃敲响。
姜琦和时晚脸色都是一白。
如今再回班去拿也来不及了,微机老师最讨厌学生迟到和不带鞋套。
而这一整层都是微机室,此时排满了等待上课的各班学生,居然连个能借鞋套的人都没有。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眼见着微机老师越来越近,时晚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扭过头去,身后是杜威有些夸张的笑脸:“没带鞋套?”
他递过一双给她:“给你!”
“诶......”没有想到这一节十班也在上微机课,时晚一怔,“那你......”
“没事!”杜威摆摆手,“我有多余的!”
说完,他冲时晚晃了晃手里另一双鞋套,然后飞快跑向自己班的队伍。
“赶快把鞋套穿上。”这个时候,微机老师正好检查到这边,又朝队伍后排看去,“你们后面的过来!别藏着!”
时晚和姜琦都松了一口气。
跑回队伍里,匆匆套上鞋套,杜威这边,微机老师也走了过来。
十班的微机老师是个女老师,没有一班那么凶,但是也很不好说话。
“说了多少遍上微机课要穿鞋套。”一走过来,她就皱眉,“你怎么不穿?”
看向的是懒散倚在墙上的贺寻。
被老师训斥,少年并不吭声,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许久没有修剪,如今有些长,略微盖住眉眼。
掩去眼眸里的情绪。
“到那边去站着。”并不骂人,微机老师只扬了扬下巴,“站到下课。”
“那个......”杜威咽了口唾沫,“寻哥,你要不然还是穿我......”
话还没说完,少年淡淡道:“不用。”
插着兜,他静静朝楼道角落里走去。
光从窗户里打进来,拖出一道瘦削细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