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清晨日光好。
楼道里,上次被风吹碎的窗户还没有修,小胖鸟清脆的啁啾和温柔阳光一起涌入。
少年眼眸漆黑,唇边笑意慵懒。
时晚愣了几秒。
脸颊有些发烫。
这说的是什么话!
让她收留他?
贺寻这是把他自己当成了雨夜里喵喵直叫的豌豆?
然而世界上哪里有这种大清早就堵在别人家门口强行求收留的赖皮流浪猫。
简直像是在碰瓷。
根本不明白贺寻在想什么,时晚微微抿唇:“你把腿收回去。”
她要关门了。
啧。
少女声音很软,眼睫轻轻颤着,语气却是再坚定不过的拒绝。
贺寻挑眉,把腿又往门里伸了伸:“喂,这么狠心吗?”
这小姑娘还挺记仇。
哪里想到贺寻居然会先发制人地扣帽子,时晚一怔。
小脸随即晕开一层气恼的薄红。
这个强词夺理的家伙!
“爸爸妈妈今天不在。”不想让正在吃饭的时辰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她声音很轻,稍稍垂眸,“我们家不过中秋节。”
他就别来瞎凑热闹了。
似乎知道时晚会这么说,贺寻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今天早上时叔叔跟我说过。”他点点头,随后唇角微弯,尾音不自觉有几分上扬,“所以让我来找你。”
“......”
时晚直接愣住。
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时远志怎么会说这种话?
显然猝不及防,少女表情格外茫然,小脸上的神色懵懂。
杏仁眼微微瞪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贺寻眼底笑意更深。
他倒是没骗时晚,今天早晨的确在院里遇到了正要去上班的时远志和向洁。
只不过当时对方说的是:“贺寻你会做月饼吗?不会做下午就去找晚晚拿一点儿。”
总归都是让他来找她,上午下午有什么分别。
算不得他说谎。
“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问时叔叔。”瞧着小姑娘反应不及的神情,贺寻微微眯眼。
他赌她绝不会打电话。
“......”时晚被噎住了。
时远志夫妇在研究所工作很忙,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打电话。
爸爸妈妈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大抵就是心疼故人的孩子而已。
可是......
稍稍抬眸,对上少年眼里不加掩饰的笑意,时晚咬了咬唇。
不管时远志到底说了些什么,总之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就对了!
抓着门,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让笑得一脸玩味的贺寻进来,时晚很是犹豫。
此时。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
“哎呦太好了,你俩都在!”气喘吁吁爬上四楼,段秀娥咧开嘴,“都没事儿吧?下来帮段姨弄一下月饼!”
*
说是让大家自己去领月饼材料,但院子里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年纪大腿脚不便,已经不能自己在家里做月饼。
毕竟过节要图好彩头,每年段秀娥都会把月饼做好送过去。
院里老人多,这项活计说不上太难,段秀娥和老林头夫妻两个做起来却也有些吃力。赶巧今年多了两个上高中的大孩子,总算能比那群只知道胡闹的小崽子多帮点儿忙。
“我也想去做月饼。”
站在院里的槐树下,钱小宝吸溜一下鼻涕,“可是我奶奶不让我做。”
说是怕磕碰着。
安安静静抱着本书坐在一旁,看了眼钱小宝脸上的鼻涕印儿,时辰默默掏出纸巾递过去。
然后扭头看向荷花池的方向。
这年烤箱还算个奢侈品,相较于普通人的工资而言十分昂贵。绝大部分家庭都负担不起,并不如以后普及。
于是家里做月饼时大多采用烙饼的方式,直接在平底锅里烙。
院里老人多,段秀娥索性在荷花池边架起两口大锅。一口用来烙月饼,一口用来烫面团。
害怕被烫到,小孩子们只能站在一边远远看。
已经准备好面团和馅料,做月饼的步骤倒是简单。只需要将馅料塞入面团,在平底锅里烙至两面金黄即可。
最重要的环节是烙月饼,不放心让时晚和贺寻弄这个,段秀娥打发他俩在一旁塞馅料,让老林头烫面团。
一向习惯自己做饭,这点儿小事难不倒时晚。她动作快,没过多久就塞完了两大盆馅料。
段秀娥准备了两种不同口味,豆沙和黑芝麻。
为了将口味区分开来,正准备用模具在月饼上印字。时晚抬头。
却蓦然一怔。
速度比她还快,身侧,贺寻居然已经拿起模具开始印字。
低下头,少年额前黑发散着。
或许是因为一旁水汽氤氲的缘故,缭绕朦胧的水雾间,平日锋锐张扬的眉眼看起来要温和得多。
那只向来冷厉的黑眸落进浅淡日光,多了几分柔和。
他怎么动作这么快?
时晚眨眨眼。
以前不是连桂花甜藕都不会做的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贺寻已经给所有的月饼都印过字。
似乎觉察到自己正在被盯着看,他抬头,随即懒洋洋地笑起来:“想要这个?”
晃了晃手里的模具。
毕竟不是什么专门做月饼的厂家,段秀娥只准备了一份印字模具。
少年笑声慵懒,时晚就有些不太自然。
但还是点点头:“嗯。”
伸手想要去拿模具。
然而却拿不动。
明明看上去被松松挟在指间,可就是一点儿都拔不出来。
一连试了好几次,她疑惑地抬头,正对上贺寻微弯的唇角。
是全然掩饰不住的笑容。
这个家伙!
时晚顿时明白过来,小脸漫上一层绯色。
又开始捉弄人了!
但一旁还有段秀娥和老林头,不好直接发作,她只能咬着唇去瞪他。
真是个傻姑娘。
手上使着暗劲儿,瞧见少女恼火却无计可施的表情,贺寻不禁低低笑出声。
下一秒。
腿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和那次在餐桌上偷偷提醒时的力度完全不同,显然恼得不行,这一脚小姑娘踹得凶狠,一点儿力道都没收。
完全没有准备,贺寻不由闷哼一声。
手顿时松开。
“呵。”
还在槐树边兴高采烈地玩泥巴,钱小宝听见时辰冷笑,“活该。”
*
前后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总算将所有月饼都尽数烙完。
“晚晚你来尝一尝!”最后一锅月饼出炉,段秀娥擦了把头上的汗,“这锅烙得最好!待会儿你们俩就把这锅拿回去!”
时晚从段秀娥手里接过月饼。
烙得确实非常棒,月饼两面的饼皮金黄,层次极其分明。酥脆到仅仅捏在手里都不断往下掉渣。
小心翼翼咬上一口,清甜滚烫的豆沙馅就缓缓流淌出来。
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怎么样,好吃吧!”叉着腰,段秀娥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时晚小口小口地吃掉半个,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贺寻,“别愣着,你也拿着吃啊!这么大小伙子还要段姨喂吗?”
说完,她就去找搪瓷盆装剩下的月饼。
“别往心里去。”老林头有些无奈,冲贺寻道,“你段姨就是那脾气。”
一直在默默盯着小姑娘吃月饼,听见老林头出声,贺寻摇摇头:“林叔你说笑了。”
平心而论段秀娥只是脾气冲了些,人倒是不坏。
“行。”老林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也赶快去尝尝月饼。”
向来胃口小,月饼分量又足,吃了半个,时晚就有点儿吃不下。
正准备收好剩下的半个月饼,少年朝这边走来。
以为他要拿放在身侧的月饼,时晚往旁边稍稍挪了一步。
然而。
下一瞬。
手上蓦然一空。
直接从她手里拿过那半个月饼,贺寻极其自然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