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的神情很是平静。
齐应芷的眼神同样很静。
秦奕看不出楚天舒身上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变化,只觉得这个家奴在这一刻,似乎变作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张扬恣意,剑锋刺人。
齐应芷面对这样的楚天舒,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她依然是很静的。
就,像,平时一样。
皇宫门前,从崔鹤碰死在宫门口的那一刻,他带来的那些人便开始跪在了原地。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跪求皇帝杀秦辅政,很是在跪新死了的崔议主。
但他们确乎是全部都跪下了的。
齐刷刷地跪。
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也没有太多的声音。
只是静默地跪下去。
叫人看见,忍不住感慨,忍不住心疼。
他们或许都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但没有用。
守门的宫卫们此时似乎是得了命令,打开了宫门,收整了死去的老人的尸体,随后开始驱散跪着的人们。
和平,听起来就很好。
维护和平,听起来就很有道德。
放弃自己的饭碗而去维护和平,则听起来就很傻逼。
宫卫们或许也觉得这些人、和已经死去的那位老人,却是都是值得敬佩的。
所以他们没有动用暴力手段。
只是一个个把跪着的人架起来。
但被架起来的人立刻就会自己重新跪下。
宫卫们忙活了一阵子,毫无所获。
该是跪着的人,还是跪在那里。
像是雕像。
宫卫们着急,拔出了枪械。
但很快又被勒令,收回了枪械。
然后收队。
宫门又关上了。
所以这一次的死谏,失败了。
至少在这一刻失败了。
至于明天、后天,会不会有某一方面成功,那就不知道了。
而且那也已经跟死去的老人家、跟在这里跪着的这些人,没关系了。
秦奕心态扭转之后,看着这一幕,竟然有些唏嘘。
“唉,崔议主,这又是何苦呢?”
以死相谏,可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皇帝年幼,如今掌权的是秦辅政。
崔议主来此死谏,实际上处理这次死谏的人,也还是秦辅政。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会输。
但老头子还是来了。
为的也不是自己的名声和私利。
如果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为的是自己的私利。
那么他完全可以换其他的话题。
以议主的身份,很多事情,甚至换一位皇帝,都可以议一议。
但偏偏他选的是这种完全不可以议,也没有议的空间的话题。
休战。
休了战,工厂里的订单哪里来?
工人没有这些订单,在工厂里能做多少工作?
不做工作,老吃干饭,被辞退也是很正常的。
工人失去就业岗位,失去生活中的生存资金来源,就是一个死。
不想死就只有去偷去抢。
但是人数多了之后,偷和抢,其所针对的主体,也就从同样贫穷的个人,自然转变成为了拥有许多钱的富人、贵族,进而,偷和抢,也就变成了造反。
民生受阻,激起民变。
随后开始造反,
就是如此简单,且自然。
所以一个国家里,失业率是很重要的参数。
高了,国家政权就稳定不下来。
大云有许许多多的工厂。
大云的官方订制了许许多多的枪械。
这么许多的枪械,是需要许许多多的工人的。
这,就是就业岗位。
这,就是生民的身家性命!
而云朝招收了这么许多的工人,生产出了那么许多的枪械,他们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
很大程度上,这些枪械,是要卖给邻国,让他们拿来对抗云朝的。
没错,卖给你武器让你打我。
买武器吧,你的钱归我了;不买武器吧,被我按着打,然后你的市场归我,我买给你其他的东西,一样赚钱。
并且我在打你的过程当中,消耗了大量的枪支弹药。
国内生产出来的商品完成了内循环,并且创造了新的需求,工人可以继续在厂里干活赚钱。
横着竖着,大云都需要战争。
并且大云会越来越离不开战争。
战争的规模也要一次比一次大。
这是很简单就可以想得通的事情。
秦奕不明白,为什么之前的自己就是想不通。
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崔议主为何明知道死谏也不会有任何效果,但还是要死谏。
“唉。”秦奕叹息:“崔议主果真是圣贤般人。”
正感慨着,天台上又有人来了。
楚天舒抬眼看过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六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女子笑着对齐应芷打招呼。
“赵侍议,别来无恙。”
赵侍议与齐应芷说着话,在旁边的桌前坐下。
她就是今日齐应芷约了要谈事情的人。
赵侍议在坐下时候看了一眼秦奕。
当她看到这个少年人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谈判其实是不应当进行的。
齐应芷出身王府,人长得漂亮,在天京这样的地方,十四五岁时候容貌都可以说是艳压群芳。
并且她很聪明,也会做些生意,是个能持家的。
这样的少女,当然是少不了追求者的。
不过她的生活当中,其实很少见到有什么试图软磨硬泡的追求者。
这在如今倡导“自由恋爱”的背景下显得有些不现实。
可是联系到齐应芷身后凭栏而立的少年人,赵侍议就知道,这其实是很合理很现实的。
这个少年人是秦辅政的儿子。
独子。
而这个少年人,据说很喜欢齐应芷齐六小姐。
所以尽管大家都很喜欢齐应芷齐六小姐,可是却没有多少人敢来追求齐六小姐。
大家都很喜欢美丽的事务和人,但有些人喜欢,显然比别人的喜欢,更具资格。
前几次的谈判,赵侍议知道,齐应芷是没有拉上这个男人的。
她是单凭了自己和陈王府的背景,签下了之前赤阳钢铁厂拿到的那笔订单的。
本来以为今日也需要跟这个聪慧而有名望的美人过过招,可是既然这个男人来了,那么一切的什么谈判、讲价,都没有进行的必要和意义了。
赵侍议大失所望:“六小姐想要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齐应芷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怎么样?”
赵侍议惊讶:“可是……”
“就这样吧,我也懒得再继续计算了。”齐应芷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