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译肯这句话落后,又加一句:“所以用不着给她准备。”
徐一苼听出这话里的情绪,默不作声往他看,龙七的叉子“嚓”一声从手间松开,背往后靠,如果刚才不搭理他是针对昨天他不搭理她的报复,那么现在他这一句插嘴就是针对刚才受冷的报复,他紧接着合上剧本起身,看班卫一眼:“去不去冲浪?”
“山下?”
“开车。”
“去啊!”
这两个人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达成一个娱乐行程,他拿桌上的车钥匙,而龙七将面前的三明治一推,同样抽椅起身,徐一苼问她怎么了,她回一句:“我早上只喝水。”
靳译肯的车发动驶离的时候,她拿着水头也不回地上台阶,与做完瑜伽下楼的邬嘉葵擦肩而过,邬嘉葵也挺傲,长桌上的早餐看都没看一眼,徐一苼还没开口就被回一句“我不吃谢谢”,与此同时,客厅左侧小吧台传出一记玻璃碎裂声,陈姗的尖叫紧接着就传出来。
邬嘉葵和徐一苼都往那儿看,龙七的步子也在阶梯口顿了一下。
陈姗和臧思明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在那儿的,也不知道在拉扯什么,碎了个高脚杯,臧思明的手流了血,表情挺懊恼,嘴里骂着“shit”,甩一记手,血往四周溅,陈姗整个人一抖,也就这个反应惹怒他,将陈姗手臂猛地一扯:“你他妈还金贵上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方璇被吵醒,从沙发边上探头,脱口问:“这人有什么毛病?”
“他一直都有神经病。”
龙七说,刚下一步台阶,陈姗唰地一下把手臂抽出,脸色像被吓的,惨白:“我受够了,我要回家……”
“不想待这儿滚!”
臧思明这一声吼得巨响,脖子都粗了,陈姗转头就走,抹着脸拿过吧台上的包,龙七在她经过阶梯时拉了把手,感觉她整个人都在抖,皮肤湿冷,手也很快从龙七手中抽开,低声说一句:“他有病。”
“你说什么?”
“滚!”臧思明又吼一声。
她再将陈姗拉住:“你要下山的话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他不会让你送我的,我自己走,求你了我真没事。”
话里都是颤着的哽音,陈姗看上去就希望能立刻消失一样,手一松开,她就马上往大门口去,头也不回,臧思明扯了几张纸巾往手心出血口擦,嘴里还低低骂着,龙七拿着手机划通讯录,在靳译肯的号码上停留几秒,没拨,转而拨班卫的号码,等班卫接,问:“你们的车下山了吗?”
“没呢,这不才走一分钟,”班卫那端有很响的车内音乐,“怎么了?你要来?”
“不是,陈姗准备下山,你们要方便就在路口停一下,捎着她送她下山。”
“她怎么了?”
“和臧思明出了点矛盾,等她上车你也别问了,她想去哪儿就送她去哪儿吧。”
“车子肯肯在开,他要冲浪。”
然后听到手机交接声,听到靳译肯的一句:“喂?”
“我跟班卫说过了。”
咔地一下,迅速挂机。
……
约两小时后,收到班卫一条姗姗来迟的信息,说捎上陈姗已经送去机场了,他们现在照原计划冲浪去了,那时候她已经在三楼房间内,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给吴尔发信息,确定她是不是明天就能到别墅展开试镜工作,因为满大房子的人和坏掉的空调让她一点儿待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与吴尔交流的过程中,人在房间内慢慢地走,接近正午,外头夏蝉高鸣,阳光毒辣,她听得烦躁,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干脆进浴室洗了个凉水澡。
洗完澡,全身筋骨又生出一股懒惰感,又想睡,房间闷热得待不了人,她抱着手臂下楼,二楼中央有张台球桌,臧思明这神经病刚还怒发冲冠,现在包扎完手,又勾搭上方旋打台球,但也有可能是方旋想打台球找不到搭子,逼着臧思明跟她打,因为邬嘉葵正埋在台球桌旁的软沙发中听音乐,闲归闲,对台球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儿,龙七问:“三楼空调有人修吗?”
“打过电话了,说下午一点之前来人修。”方璇回,一杆击球,进洞。
“我们这儿没人能修吗?”
“有啊,早上跟靳译肯说过之后,他说会去三楼看看,现在人嗖地一下去海边爽了。”
……
靳译肯这个贱人。
她叹一口气,有点儿疲,臧思明用砂纸磨着台球杆:“想午睡了?不跟你说了我的房间随时为你准备,诺。”
他的杆头往东边的房间一指,笑嘻嘻的,龙七白一眼,回身朝反方向去,进了朝南一间光线最敞亮的大床房,反手关门。
臧思明啧啧啧叹,沙发上的邬嘉葵起身:“我也去睡一觉。”
看也不看臧思明再次为她指出的方向,同样向反方向走,进另一间房,他的视线还没回来,被方旋甩杆子打腰:“快点呀到你了。”
靳译肯是在两个小时后回来的。
班卫走在他后头,全身湿得跟什么一样,他还好,半湿半干,手臂上沾着点沙子,上二楼后径直朝房间走,方璇磨着杆子头,抽空看一眼:“你俩活着回来啦。”
“洗个澡。”班卫说。
但他的步子在关着的房门前停住,班卫撞上他,他懒洋洋回身:“我房间是不是有人?”
“哦,忘跟你说,”方璇探头看一眼,“嘉葵在你房间睡觉,因为三楼空调还没修。”
这么一来,他直接朝老坪空出来的房间走,班卫也在自个儿房前停步,门把刚扭一半,收住,指:“那我房间是不是也有人?”
“对,”方璇答完,眉头一皱,拍桌,“哦不对,你那个房间睡的才是嘉葵,龙七在靳译肯房里。”
他又回身,到房门前二话不说扭门把,班卫:“她会把你打出来吧。”
“她才会把你打出来。”
进房,关门。
……
那个时候龙七已经睡熟了。
凉丝丝的空调与轻滑的蚕丝被褥特别催化睡意,她觉得这间房是整座房子里最舒服的一间,窗帘拉一半,手机搁在枕头边上,空调开到十九度那么低,半个脸都埋在被里,隐约听见房门开的声音,但那个时候睡得接近昏迷,就算有感知也懒得睁眼,只咳嗽一声,脸往被子里再埋了一点。
听到调空调的声音。
响了四声“嘀”。
随后,脚步声往床头接近,枕头边上一轻,原本压着的手机被搁到离床头远一点的柜子上,听到手机碰桌面的“嗒”一声响,很轻,然后,床头柜抽屉又轻轻拉开。
拿了点什么,关上,脚步又朝右手边的浴室去,“嚓”一声拉门的声音,再徐徐关上。
隐约的水声。
之后,意识越来越沉,这些声音全都在耳边消散,马上又昏睡过去,做了几个碎碎的梦,一会儿在云上钓龙虾,一会儿在台球馆打保龄球,后来不知从哪儿响起一阵防空警报,吵得她不舒爽,烦着烦着就渐渐醒了,防空警报转化为近在耳边的手机铃,手在枕头边摸,没摸着,皱着眉睁眼,终于看到摆在床头柜边缘的手机,拿过来,搁耳边。
“干嘛呢你们,给你打俩电话了。”老坪。
“午睡……”
“集体午睡?一苼那儿三个电话不接。”
“可能在做午饭吧……”她翻身,整个身子往被子里埋更深,“你找她还是找我……”
“都有事,下个月的行程表发你微信了你收一下,一苼有个线上访谈要做,我需要她把账号密码给我,这边好替她操作。”
“嗯。”
“嗯什么嗯,我找不到她,这不求你帮我找找吗。”
“我现在还成跑腿的了。”
“祖宗,你知道我没这意思,没到紧要关头也不敢差你啊,你坪叔求你呢。”
“知道了……知道。”
“五分钟内啊。”
“嗯。”
挂电话,手往枕头上滑,半分钟没动作,又渐渐睡过去,十分钟后又被一声铃震响,她一搁耳边就回:“哎呀我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就挂,都知道老坪会甩哪些废话过来,一个手机拨到班卫那儿,班卫接,她打着哈欠问:“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啊。”
“徐一苼在房子里吗?”
“在厨房吧,你找她?”
“让她给老坪回个电话。”——“一苼,龙七找,二楼!”
她的回话和班卫的喊叫同时响起,心里暗自一声“妈的”,班卫还自觉效率高:“诺,帮你叫了啊,上来了。”
“好。”
挂电话,埋在被中重重叹一口起床气,听见门外班卫的引路声:“诺,她在里头午睡。”
而后,在徐一苼开门进来的同时,她从床头撑起身子,肌肤滑过蚕丝被,与徐一苼的视线对上,懒意浓重地撩了一把头发:“你的手机是不是没带在身边?”
她一顿,也才想起来,眉头舒展:“坪叔找我是吗?我在做甜点,一下子忘记了。”
点头。
但是她没回身,她手下的门仍轻轻地关上,房间静谧,龙七看她,她说:“我等一下就给坪叔回电话。”
但明显还有话要说的意思,看她的手在身前并不那么自然地握了握后,龙七终于问:“怎么了?”
徐一苼往她看:“坪叔应该费了挺大口舌让你找我的,他知道你不喜欢我。”
龙七没应话。
“坪叔这段日子挺操心你的事儿,一直怕你不高兴,所以好多行程操作起来都小心翼翼的,我看他近期精神状态不太好。”
“是吗。”淡淡应。
“我也知道我在剧本这件事上做得不太厚道,对你一直有很深的歉意,唔,你的性格脾气我也清楚,反正这段日子主要还是考虑你的心情,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都没有关系,主要还是,我是说……”
“你说。”
一苼抬头,注视她:“以后,在坪叔面前的时候,我们两个可不可以表现得稍微和睦一点,这样坪叔的负担可能就没那么重。”
“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已经造成老坪的精神压力了?”
“我绝对不是说全是你的错的意思,是我一开始就没有处理好,我……”
“好。”
龙七果断地应,额头朝门口倾了倾,请客意思明显,但徐一苼还是没走,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想提前说好。”
心口轻微地起伏,眼神示意她开口。
她说:“这一次的试镜会,主角肯定会在你我之间产生,我希望最后结果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双方的关系和心情都不受此影响,毕竟还是同一家工作室,坪叔希望我们风雨同舟,而且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有些情绪是能够自己调节好的,我能,所以我希望七七也能。”
这是胸有成竹,事先给她挑明态度呢,但这个人又把话说得太漂亮,房间窗帘半拉,一半阳光一半阴影,龙七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
“假设,我是说假设最后是我拿了这个角色,可是投资人依旧点名你出演,那么你是心服口服拒绝参与,还是迫于形势继续接演?你得说实话。”
“我会心服口服的。”
“好,那么徐一苼我告诉你,试镜会本身就是一个公平的竞争,最后的结果取决于谁能者上位,而不是谁背后有人,所以我不会有情绪落差,你的担心很多余,但是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们就干脆摊开了说,希望我们双方都能做到理智与服气,该自己的就拿,不该自己的,就算背后十八双手推着你,也别拿。”
徐一苼的心口有起伏。
“咱们要不立个字据?”龙七说。
她向床头看过来。
“立字据,就不必了吧,没必要弄得这么严肃。”
“没有,我觉得你提出来这点挺好的,约束我也约束你啊。”
徐一苼的手又在身前握了握,龙七看着,而就在气氛挺僵的这一刻,浴室门突然开,吓了龙七一大跳,肩膀抖了一下,上一秒的气势全部气球一样漏掉,眼睛火爆撇过去的时候正好跟靳译肯的对上,这祖宗上身裸,只一条沙滩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里面的,这会儿从水汽氤氲中出来,一看就刚洗完澡,手臂和颈部的纹身有水珠滑过,衬托地还tm挺带感,和她对上一眼,反手关浴室门,一股“爷就这么在了,身材好让你们看,也不打算回去”的意思,又波澜不惊地扫过门口的徐一苼,徐一苼的脸秒红,明显到快滴血,他的视线再挪回来,右手插进裤兜:“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