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国到草原，自群山至瀚海。
土石垒就的巨龙横贯九州、蜿蜒万里。
沉雄的关隘与厚重的烽火台立于群山之间。
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长城？”
谢文渊福至心灵般念出了这个名字，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悸动。
“看上去像个防御工事。”
王劲东一语道破玄机，目光微微闪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慢慢升发。
以他的眼力，自是能看出这所谓的长城，主要适用于没有任何超凡因素存在的冷兵器时期。
倘若现实中的九州，也存在这样一個超大工程，大概率起不到什么用。
只是，鬼才又岂会做无用功？
他也不认为这座只一眼就能让他这个“屠夫”心神颤动的浩瀚工程空有其形。
“小年，别卖关子了，跟叔说说这万里长城。”谢文渊开口说。
纪年闻言深吸一口气，放出自己早就好的说辞：“校长、渊叔，我曾翻阅过大量的制卡书籍，发现很长时间以来，人们都存在一个误区。”
“哦？”王劲东闻言来了兴趣：“说说看，怎么个误区？”
“故事背景选择过于极端。”纪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长久以来，人们都执着追寻那些现成的故事。为此不惜深入一个个危险的遗迹，只为寻得承载历史的吉光片羽。”
“可几百年过去，历史方面，我们只掌握了部分朝代的名字以及逻辑混乱的信息，神话领域，几乎一无所知。”
“久而久之，人们开始对考古失去信心，要么投靠妖人，去扑奔别人家的历史；要么呕心沥血，只为开创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煌煌异世。”
纪年说着，忍不住轻笑道：“当然，也有借老祖-宗的锅做饭的。”
也就是所谓的卡师世家。
白家的【纸人国度】、阎家的【亡灵乐园】、高家的【群王盛宴】，都是这种“共笔”世界观。
“包括学生我，一直以来也在不断完善自己的【华夏】世界观。”
“直到不久前，才想清楚一件事，‘照搬’与‘原创’之间，理应还有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谢文渊下意识应了句：“照葫芦画瓢，二创改编？”
纪年闻言摇了摇头：“于历史的缝隙间编织弥天大谎，让真实与虚构相交融。”
“不知道两位长辈听没听过一个故事：”
“一名文化科高中肄业生历时数年，在【卡徒百科】上写了两百万字，累计315个词条，以一个小型秘境为起始点，‘创作’了浩瀚而自洽的天竺卡师史。”
“在此期间，有不下万人浏览过她的网页，其间不乏一些久负盛名的专家学者，许是简单浏览，并未太过在意，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问题。”
“某知名卡牌大学高材生，甚至在自己的毕业设计里，引入了部分虚构概念及词条编纂者的个人观点，还被导师特意注明，表示颇有见地……”
“后来呢？”谢文渊忍不住开口发问。
“她主动揭穿了自己的骗局，最终以二十七岁‘高龄’，被破格录取进某制卡名校，现在也是名动一方的顶级制卡师。”
“我也是从这件事上得来的灵感，决定设计一个贯穿全史的伟大奇观。”
“起于周，毁于明，几千年间各朝皆有修建，绵延万里，横贯九州，气势盛大，磅礴恢弘。”
眼见二人面露惊异，纪年又向他们简单介绍了长城的大体情况。
期间免不了提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雄心不已、千古一帝”……
虽然只是一语带过、简单提及，却给两位长辈震得难发一语。
东土青山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就像是尚未开蒙的幼童，愣愣地听纪年讲述他“虚构”出的九州史事、万里长城。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绵延数千载的岁月长河滚滚而来，再厉害的人物终归沧海一粟，仿若蜉蝣。
“过往遗失”、“源流干涸”的天地，无人能承载五千年文明之重。
“南平百越，北击匈奴、七国归一，建立皇帝制度、修建万里长城，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
谢文渊着魔般反复咀嚼这几十个字，浑然不觉现实中香烟尾端的点点星火，已传至烟蒂，灼燎指间。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瘫坐在一旁，冷汗直流。
“秦始皇……嬴政……”
恍惚间，谢文渊眼前缓缓浮现出一道山岳般威仪的背影。
但见他抬手一挥，百万秦人开疆扩土，数不尽的民夫以骨肉血泪铸就长城。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阿房宫，栩栩如生、气势磅礴的兵马俑……
焚书坑儒法心成，巡游求仙问长生……
“秦始皇是真实存在的！”
谢文渊在心里嘶吼。
秦始皇必须是存在的！
他的意志与精神已认定九州大地曾真实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倘若此时纪年再三强调所谓“嬴政”、“祖龙”纯属虚构，那真的会把他逼疯。
纪年也看出了老谢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就停止了讲述，望向他的目光带着关切。
“小年，秦始皇……是真实存在的，对吗？”
此时，谢文渊这具意识体已濒临破碎。
这就意味着，他的精神意志受到了极大冲击。
纪年也未料到，自己粗略提及的人物故事，竟能让心性坚韧的强大卡师，在短时间内变成这个样子。
可思路敏捷的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在心里暗叹，那该死的墨菲定律，到底还是砸在了自己头上。
可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秦始皇，是真实存在的。”
“呼——”
谢文渊长舒一口气，意识体重新凝实，肉眼可见的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发丝、衣襟，身上仍有些发冷。
校长心里没有那么深的执念，表现得稍好一些，可也为纪年讲解长城时引申出的“虚构历史”感到震撼。
虽说只有三言两语，也没什么华丽辞藻和精美修饰，可王劲东眼前却似缓缓摊开一幅翔实而斑驳的画卷。
“我果然没有选错人。”略显狼狈的老谢轻声说：“小年，单凭刚刚那些东西，‘青山鬼才’这四个字就配不上你，这是冠绝九州之才。”
纪年被夸得有点脸红。
要说那些偏门的神话知识，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他脑袋里能有个清晰概念，便足以自夸两句。
可这些历史常识，“老家”那些小孩都能说上几句，颇具天赋、喜读史书的中学生甚至能甩他十几条街。
这要是都能称为“冠绝九州之才”，那些话痨的出租车司机、絮絮叨叨的托尼老师、“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沙-雕群友，怕不是要受知识的诅咒。
“冠绝九州。”
纪年以手拂面。
饶是他这种脸皮够厚的人，面对这种过分的夸耀，都有点害臊。
“渊叔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这些故事都是我熬了好多个大夜想出来的，还只是雏形，离彻底完善还远着呢。”
纪年故作“谦虚”，没等两人开口，又补了两句：“长城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那么，两位长辈，我这套东西‘骗’过你们了吗？”
“骗？”王劲东摇了摇头，眼底求生意志越发浓厚：“我和小谢一样，只当它们都是真实。”
闻听此言，纪年满意一笑：“那就够用了。”
谢文渊却在这时恍然大悟：“小年，要按照你的说法，这万里长城理应为全球无匹奇观、九州四方脊梁。”
“真要做出来，最次也是个‘超大奇观’，不说福泽全球，至少能佑我九州。”
“只是，这样浩瀚的工程，按照‘正确’的历史规程，要历经数千年、若干王朝的不断完善，方能蜿蜒万里。”
“可现在……”
谢文渊微微一顿，王劲东沉声解释：
“景行教的事你也知道，而这两次秘境入侵正是融合派的‘功劳’。”
“现今局面不明、暗流涌动，只靠我和你渊叔发动影响力，很难撑起这样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浩瀚工程。”
“小年，你是个好孩子，能在生涯暮年收你为‘关门弟子’，虽说只是挂个名，但那也是校长毕生骄傲。”
“心怀世界天地、念及苍生黎民，你能有这样大的格局，校长十分欣慰。”
王劲东说着，忍不住一笑，抬手指向谢文渊的方向：
“校长也能猜到，你在联系我跟你渊叔前，一定经历了长久的痛苦与纠结。”
“毕竟，我俩都算不上什么好人。”
“更别提，那小子还是‘邪恶组织’大九州的人。”
“东叔？！”谢文渊闻言腾地起身，之前信心满满，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不敢转头去看纪年。
“行了，挺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就你那两下子，真以为孩子没看出来啊？”
老谢不说话了。
短短一上午，心灵受到多次冲击，他感觉自己cpu都要烧了。
校长也懒得理他，只转过头，对纪年道：“我王某人教官出身，自忖看人很准，你小子平时嘻嘻哈哈，骨子里其实多疑得很。”
“遇上事了，能想到我俩，就说明，我们在你心里算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此话一出，纪年还未作何反应，谢文渊却是很没出息地哭了，蹲在星球边，意识流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你能这样信任校长，校长也不能让你失望。”
“等会儿出去时，我和你渊叔会跟你签署一份保密及合作协议，从此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谢文渊这时也处理好了情绪，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是啊，小年，你要有啥，就跟我和东叔说，我俩一定给你办喽。”
纪年闻言，笑了笑说道：“我还真有事要找两位长辈帮忙。”
没等两人反应，又继续说道：“我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要打造出完整版的长城并不现实，于是连夜想了个二号方案。”
“嗯，你说说看。”王劲东闻言微微颔首。
“先从初始版的【秦长城】开始，争取在月底的秘境入侵前，垒好雏形、横贯青山，不出意外，咱这长城届时定能大放光彩。”
“这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等到了那时，咱再招兵买马、‘大兴土木’，三年内，绝对能把完整版的长城造出来。”
“一步步来，稳扎稳打，这个路子倒是靠谱。”王劲东点了点头：“可要进行一个工程，总该有始有终，这又得怎么弄？”
纪年闻言自信一笑道：“校长和渊叔不妨以‘提升适龄卡师实战水平及面对不同类型敌人反应’为由，提议在各个毗邻秘境的城市，建立以某一主题为核心的卡师对战设施：【关】。”
“每关配备一名【守关人】及若干学徒，卡师可通过挑战守关人员、完成委托任务等形式，获得【通关路引】。”
“路引达到一定数目，方可参加省级以上的卡牌比赛。”
“各关可作地标景点、产生营收，相对应地，守关人也需背负守护城市的重任。”
“有子良哥这个实例在，想来上面也不会直接拒绝，八成会左右纠结、含糊其辞。”
“等到那时，校长和渊叔再退而求其次，申请以渡硕、桃源为试验点，联盟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
“以两位长辈的影响力，最多三天，就能下来许可，再三天，两大关便可矗立于渡硕、桃源。”
“之后，我们再花二十天，以城、墙、障、亭、标、壕、堡、烽火台，将这两关连起来。”
“一条绵延千里的长城雏形不久出来了吗？”
说完，纪年给了两位长辈一点消化时间，分出一抹意识，回归现实，给自己榨了杯橙汁。
“冰箱、烤箱、空气炸锅、咖啡机……豁，有钱人还真会享受。”
纪年随口吐槽一句，仰头将橙汁一饮而尽，意识再次流入【香火域】。
“你小子还真特……”
大受震撼的王劲东下意识就想爆句粗口，可下一刻，脑海里就掠过“为人师表”这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赶忙轻咳一声，改口道：“你小子还真是个天才。这脑子是做联盟会长的材料。”
相处时间更多的谢文渊无疑要更加了解纪年，敏锐捕捉到了“华点”：“小年，那你觉得这两大关的守关人，谁来当比较合适？”
“校长是东土英雄，百年间做出的贡献，青山百姓都看在眼里，【青山关】守关人的位置舍他其谁？无可争议！”
“而我鬼城桃源，阎会长常年神隐，范会长和苏干事大多时候都不在城中，多由谢会长处理一应事务，业务能力出众，更兼和蔼可亲，很得民心，当坐桃源守关人之位。”
说完，纪年和老谢相视默契一笑，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校长有些嫌弃，以手拂面，尽量不去看这俩玩意，同时不忘出声询问：“那莪和你渊叔下午亲自走一遭，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到那边给你看看。”
纪年也不客气：“校长，我想要两张神将类的素材牌，最好符合【鬼王】、【鬼皇】、【鬼帝】一类的定位。”
“要是实在找不到两个条件都符合的，分成四张也行，不过都要紫品。”
“再就是与之相配的铠甲、兵刃，还有一只金鸡和一头老虎。”
“有劳两位长辈，这些素材，我回来的时候要用。”
王劲东闻言点了点头：“嗯，没问题。”
实际上，现在他和老谢手里，就有些符合条件的素材。
只是魔气太重，还要看有没有合适的替代品，再做决断。
“你这次出去也要多加小心……”
谢文渊下意识嘱咐一句，随即想到了什么，不由指了指悬浮于天的奇异神龛：“要是卡牌进阶需要资源材料，随时和渊叔提，制卡这事可将就不得！”
老谢说这话，还真就是实心实意。
丝毫没有念及【香火】牌进阶，自身景毒也能进一步清理这回事。
纪年却是将其默默记在了心里。
“渊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笑着说。
“你小子就是太有数了……”老谢回了句，忍不住絮叨两句：“溢出来的坏水分子良点多好，省得一天跟缺心眼似的。”
“要没什么事，我和你渊叔就先走了，筑长城这么大的事，宜早不宜迟。”
纪年闻言与二人挥手作别，又不忘提醒老谢一句：“渊叔，桃源那座关的名字记得要叫【鬼门关】。”
“知道了。”老谢摆摆手说。
“校长，您也别太操劳了，等我这次回去，再给您治治，应该能再清一部分……”
没等纪年说完，王劲东就挥了挥手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说完，两道身影就消失在了浩瀚星海。
纪年见状再一挥手，将场景再度换为【凌霄宝殿】。
斜倚在宝座上思忖许久，这才幽幽一叹：“时不我待啊。”
他也想安心发展，可这一茬又一茬的事，俨然说明形势已接近失控。
再苟里苟气、慢悠悠地走，早晚有一天要原地去世。
“以不损根基为前提，我必须加速修行和提升。”
“持续不断地扩充阵营，再将桃源打造成‘无漏铁桶’。”
“这段时间，手上卡牌该升级的升级、该进阶的进阶，再把馗爷和阴间前几站造出来。”
纪年心说着，摸出手机，扫了眼已知情报。
此次旅行的第一站【山铃村】，有个名为【罗锅地鬼仙】的守护神。
“【丰登地仙庙】？有点意思。”
纪年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