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2024.06.10
艾恩葛朗特第一百层
城镇主街区「红玉宫」
「尤尼艾尔」大陆之上,浮空城之顶
碧色的护河,宽阔的直道与长桥贯穿而去,两侧百重光束冲起,群山如锻造的卷铁圈匝,拥立着红色阵风般螺旋上升的宫殿尖塔。
七天的准备,终是来到了最终决战的时刻。
在平慎渡、迪亚贝尔和希兹克利夫的带领下,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的三支满级满编的攻略部队浩浩荡荡,自「天柱之塔」最后迴转向上延伸的阶梯上行,来到象征着这场‘游戏’的终结的堂皇宫殿前。
「情报商」们也跟随这这支‘大军’抵达此地,在各个楼层的「转移传送门」广场聚集着或多或少的玩家,有‘志愿者’通过主系统的通讯功能,向他们传达着这一终战的过程。
对艾恩葛朗特的攻略已到这种时刻,饶是连「老鼠」阿尔戈都没了‘唯利是图’的心,欣喜?慨叹?
大抵都是这样的心境。
或许所有人都觉得胜利势在必行,但唯有攻略部队的成员,才知晓他们是怀着怎么的觉悟才来到这里——绝对不想、也不能在最后的关头死去,于他们而言,这是件无比严肃,或也残酷的事情。
“诸君,我们足足耗费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来到这里,虽然每一次攻略战的发起,我都会说上一些鼓舞士气的话……”
迪亚贝尔停下来,目光一一看过面前熟悉的人群,他与所有人一样,皆是会心一笑,“但到了这里,我想应该不需要我再赘述多少句,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就站立在这百层浮空城的天顶。”
“数百个‘魔王’倒在我们脚下,我想,”迪亚贝尔举起了他的手,指尖汇聚着所有人的视线,便在此中指向他身后的「红玉宫」,“就算是那里面的的‘魔王’,也绝不例外!”
“最后一次,攻略开始——”
“喔哦——!!!”
全然是由满级玩家组成的三支攻略部队,开进经侦查知悉的,没有敌兵把守的「红玉宫」里去。
只是当先头部队开启了宫殿的大门之后,却遇到了‘阻力’。
“这是…什么‘东西’……”
敞开的大门,一层空气界限隔绝内外,致使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到里面去。
不甘心的众人发动剑技重击空气墙,却被弹撞开来,还因此损失了一些hp。
但这并非无用功,至少因这一下冲动,不具实质的透明薄层上,显露出许多文字美体……
抬头观摩着其上显示出的字句,所有攻略组成员都睁大了眼睛,连同在各层「转移传送门」广场上等待着的玩家们。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可觐见。”
“难道说…这是要我们选出几名‘勇者’去面对最终的‘魔王’么……”
全场哗然,他们大费苦心从最底层一步一步攀爬到这里,到最后却被拒之门外,甚至还要把掌握在手中的命运交付他人之手,这是什么道理?!
只是下一刻,几道光柱在人群中升起,人们转而看去,平慎渡、亚丝娜、桐人、迪亚贝尔、希兹克利夫五人都被单独标记出来。
“难道说……”
周围的人围视着他们,或也意识了那在他们脚下升起的光束的含义。
与希兹克利夫不同,桐人和迪亚贝尔握紧了拳,指节发白,是显而易见的紧张情绪。
平慎渡却没想到亚丝娜也会和他一样,成为「祂」所挑选出来的‘众矢之的’。
迪亚贝尔迈开步伐,人群因此‘分裂’出可让一人通行的缝隙,走至那道不着痕迹的门前,他把手探了进去。
没有什么阻碍,连一丝阻滞都不存在,这也才让众人都明白,平慎渡他们都是被挑选出来的,而他们都是无可争议的强者,如果只能选出几名‘英雄’,那么他们也必在其列。
“慎渡、桐人、希兹克利夫,还有亚丝娜小姐……”
一时之间,迪亚贝尔做不了主,只是向他们投去问询的目光。
感受到身边的米特她们的不安情绪,平慎渡报以一個让她们安下心来的微笑,而后和亚丝娜一道走上前去,与迪亚贝尔他们汇聚在一起。
不愿再做太多迟疑,也不想让如今的六千多名玩家再翘首等待,平慎渡直截了当地说:
“怎么事到如今还会迟疑?我们不是在启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么?
现在再怎么等待也毫无意义,因为不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再做出超过这样的准备了。”
“确实如此。”听了平慎渡这番话,桐人便也释然了。
平慎渡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向他们伸出手去。
“所以…就现在吧……”
“嗯,慎渡君。”
亚丝娜的柔荑托在他的手下,与他对着手心,感受着她的小手的温度,平慎渡的看向她……
嗯,是她信赖着他,又无比温柔、包容一切的笑颜,仅止如此,平慎渡心中便有了无坚不摧的信念。
“咳咳——”
迪亚贝尔把手搭在平慎渡的手上,顺便大有歆羡的故作轻咳,提醒他们注意场合。
隔着一段时空,桐人与幸对上视线,此时一向柔弱的幸却没有避开他的眼睛,如同在家中做好一切等待着丈夫工作回来的妻子,给了桐人一个等他得胜归来的期盼表情。
于是,桐人的心中也充满勇气,回头,是平慎渡等人会心的笑意,也伸出手去。
一脸淡然的希兹克利夫,最后却笑了笑,再不置一词的把手安在最上面。
没有人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语句,他们并不需要这些,只是确认一遍:
“走吧?”
“嗯,现在(今)、出发(行こ)!”
五人一同把手一扬,而后并列着决然向前,只是平慎渡与亚丝娜十指紧扣,走向未知的领域。
及他们五人完全没入了那道无形的门,虽是透明,却已然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和眼前这座「红玉宫」那样,如真似幻的,总有常人看不清的扑朔迷离。
或有人悲观的说,“如果连他们都失败了……”
“他们绝对不会输!”
“不论是慎渡先生、亚丝娜小姐还是桐人君,他们都是无可争议的‘最强’玩家!”
克莱因的表情和语气,十分的坚信、坚毅。
换言之,如果连最强的这五人都没办法战胜这座血色宫殿里的‘魔王’,那么谁又可以呢?
如此,忐忑不安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寄托心怀在已然不见的五个人身上,时间不知会过去多长,但于他们而言,能做的仅且只有等待而已。
……
进入那扇门时,有种意识被抽离又回复的异样感觉,不过只是短瞬之间便退去了,平慎渡于此间缓缓抬头,然后睁开眼睛。
回过头才意识到,他牵着亚丝娜的手的动作不曾改变,但他的身边却没有了亚丝娜的身影……
——只有他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亚丝娜和桐人他们被‘分隔’出去。
“欢迎你的到来。”
是突如其来的话音,平慎渡的视线在这陌生的殿堂中逡巡,最后视界上移,锁定了一具非人的物体。
不是茅场晶彦,这里也不是希兹克利夫可以管控到的领域,中空的尖塔之中,如同支撑着圆穹上的那片天地,庄严巨像般的神明立在最中心。
渺小的平慎渡,只与「祂」的脚踝平齐,抬头瞻仰其威仪,令平慎渡的身心肃然起敬。
华丽的冠冕和衣袍皆具,女身六臂,手持天平、枪矛、束斧、树枝、长鞭以及竖琴——都是「祂」的权柄。
巍峨的宫殿迎来新客,栩栩如生的神像没有动辄开口言语,但自有振聋发聩的声音在整个中空的高塔内回荡传递,大有‘展示威势’之意。
“等待,是一场戏剧。”
悠然之声贯耳,不明觉厉。
平慎渡手持「解明者」,仰观着这具神明。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况且也该结束了,这个世界。”
在宫城外,有着心系他的亚丝娜、米特、绮兹梅尔……有许多他珍视着的人,他的身上肩负着她们期许,如果可以,他希望面前这所谓的‘神明’立即死去。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居然抱持着拯救他们的目的,不该是为了你自己?”源自庄严的神像居高临下的发问。
「祂」话语中略带愠怒,来源不明就里,然而这根本与平慎渡没有任何关系。
介于「祂」和他的关系,平慎渡作出了他的回答:
“之前确实是这样……可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和她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的人和事,我们也为彼此的相处而努力,抑或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主动或被动……
现在的我足够幸运,也很满意。”
「祂」继而震怒的质问,“可你有没有想过,我随时可以将这一切剥夺去。”
“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而不是因为你选择了我。”平慎渡横握「解明者」,“前一世的我无法改变什么,因为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但这一次,如果惟有战斗才能平息,哪怕再久都可以。”
“为什么?你难道就这么想与我为敌?我们才是‘同类’,你只需要保持本我,并和我站在一起。”
平慎渡倒觉得好笑。
“现在的我难道就不是莪了么?
时间都能在你的意识上留下钢印,更何况人生可长可短的人呢?
而且,你觉得我会答应?”
巨神的身体动将起来,挥舞六臂,刀兵拄地,竖琴奏起天籁,树枝召来雷霆风雨……
所有具现出来的‘权柄’也随之发出它们各自的铮鸣与弦响,但混杂在一起,确实不是什么悦耳之音。
“没有人会抗拒成为如我这般的存在,神明本来高不可攀——”
“高不可攀,为何又想使我成为神明,「理解神、信仰神、接近神、成为神」,这难道也是你的教义?”平慎渡反而质问着神明。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磅礴的气势被沉默取缔,良久,才是「祂」的悠长太息。
“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忍受长久的孤独,所以,我一直在无数的时间线中找寻着某些特别的存在,最后,只有你能令我满意。”
“那为什么不到你的‘被造物’中去,他们中有的是愿意用一生敬畏你、陪伴你的人。”
“神明卑躬屈膝、降下恩典,只为让人接近他们、成为他们,而不是人化自己。”「祂」的回答,可能对「祂」的‘信徒’而言,深含格外残酷的真实性。
“抱歉,我不感兴趣,”平慎渡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并向你索要对我允诺过的报酬而已。”
“这是我创造出来的第一个世界,我不介意与你分享这里。
——永恒的生命,无上的权柄,只要你愿意,赋予这个世界上那些死去的、甚至原本都不存在的人生命都可以。”
“那她/他们呢?”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不,哪怕是一年前的平慎渡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现在,他更在乎亚丝娜她们,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为她们的幸福而努力。
“她/他们没有与我分享这些的资格,甚至连我的存在都不配知晓,而唯独你。”
“那么,成神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平慎渡席地而坐,将长刀放了下去,神明也因此俯下身体,只为更接近他而已。
“我很感谢你让我拥有第二次生命,正因为此,才能够遇上她们和他们,感受着许多过往十多年的人生所未曾感受过的事情,是足可令人欣慰的事情。
可能你不是人,所以无从感受这些,神明也无法和人共情,不是么。”
然而,神明却说,“你戴着虚假的面具,漠视一切的姿态,与我们无异,你甚至漠视自己。”
“是,曾经是,可现在不是……
我坦然接受我的死,是因为那段生命毫无价值,一笑一语只会给人带去不幸,即便这也是我另一面的自己……”
平慎渡的情绪随深入的记忆逐渐泛泛而起,此时也有了些许起伏。
神明仍然固执己见,“接受我的邀请,从此,你将与完美的神明为伍,没有生死的概念,自然有无视一切的权力。”
“可是你根本不近人情,哪怕尊贵如你,却深受为人最可悲的孤独的痛苦,你知道么,神也会受世人的怜悯。”
平慎渡对「祂」心怀怜悯,或则,是拒绝与之为伍的不屑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