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黄昏,从温柔到奇诡,只是短短片刻时间。
谢朝雨收起传音玉牌时,金红色的夕阳还挂在大河的那一端,大河到了接近入海口的地方,收起了狰狞锐利的一面,静静流淌着,和缓又宁静。
谢朝雨爬上河岸边的大树,欣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享受难得的静谧。
太阳像一张诱人的红柿饼,痴缠着五彩霞云,越来越红,金红,深红,紫红,黑红,最后从地平线上滚落,天际归于黯淡。
林木过于茂盛,深林迅速陷入黑暗,虫豸鸟兽的声音不时响起。
不知名的怪鸟掠过树梢,嘎嘎嘎地叫得人心里直发毛。
谢朝雨抱着粗壮的树干,不禁拍脑袋。
所以我辛辛苦苦爬到树上,就为了看一分钟的夕阳?
既然要等大哥,谢朝雨就决定在附近找一处地方过夜。
天已经黑透,好在修士夜视能力强,与白日所见并无二致。
雨林的地面太潮湿,很多地方都有明显的积水,翻开草丛,便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爬虫,谢朝雨想象了一下,夜里若是躺在地上,虫子从自己身上爬过,甚至可能钻进鼻子耳朵里的场面...
噫!谢朝雨打了个寒战。
河边也不适合,这里是大河的下游,虽然这条河现在看起来很乖顺,但只要夜里上游下雨,就很容易被淹;暂时也不清楚河里有没有鳄鱼或是其他灵兽;况且,她方才看得分明,那河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看着就不像是正经的河。
谢朝雨在野性的丛林里小心查探几番,仔细考量之后,选定了一棵高大的红木。
这棵树树冠铺的很广,枝繁叶茂,主干笔挺粗壮,在离地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却又分成了三杈,作为临时庇护所,简直不要太合适。
相比一般的修士,谢朝雨的动手能力明显更强。
他们谢家的孩子,可不兴娇养的那一套,能跑能跳能自己吃饭了,基本就是放养的开始。
谢朝雨砍倒树木,削成木板,又采集了不少宽大坚韧的叶片,她还找到了一大捆细长的藤条,割下来放在手里用力拉扯几下,很结实,能承重。
她把所有的材料收集处理之后,全部放进储物袋里,等到爬上了树杈,再拿出来。
好在她身上刀子钳子之类的工具不少。
她在木板上凿了孔,用木钉连接起来,外面再缠上几圈藤条加固,很快就搭起了一座小木屋。
墙壁、地板都是用木板拼接而成,为了透气,房顶则是用细密的树叶编在一起,上层再铺了一层宽大的叶片防雨。
谢朝雨还特意给木屋做了门,房顶还开了一扇可以向上推开的小天窗,窗口贴了阻隔用的符纸,防止蚊虫或是蛇闯进来。
谢朝雨钻进木屋,关好门后,从储物袋里取出了自己常备的一张小床。
她在房顶上挂了一盏风灯,还将小树人也拿了出来。
暖黄的光晕下,谢朝雨和小树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他俩中间摆着几样点心,一壶灵茶。
灵茶小树人可以喝,待茶晾凉了,小树人用枝条卷起茶杯,浅浅地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真好喝呀!”
谢朝雨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也眯着眼睛赞叹。
小树人润了润嗓子,“蟹爪鱼,你要听点什么吗?”
它向谢朝雨要了木吉他。
小小的树人,抱着小小的吉他,轻柔绵长的弹唱声从木屋里荡开,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谢朝雨爬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家里的男人和崽还好吗。
.
谢大哥循着神识的指引,在黑夜里赶路。
雨林中没有路,地面极难行走,谢大哥走了短短几十米,就已经好几次踩进了泥潭里。
脚上的僧鞋可是最近才换新的,瞧着鞋面的泥水,谢大哥甚是心疼,他取出一双穿了多年的旧草鞋换上,将脏污的僧鞋清理干净,小心地收了起来。
他对旧鞋也充满了感情:“对不住了,老伙伴。”
这可是很多年前,化缘所得。
半夜时分,开始下雨,雷声像是对着人的耳朵炸开,大雨“哗——”地从天际倒了下来。
谢朝雨被雷声惊醒,看看计时器,已经子时过半,大哥还未赶来。
又闭上眼睛,放出神识。
“咦?”
大哥就在不远处,只是为何待在原地不动?
谢朝雨担心大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连忙爬起来,取下风灯,又披了一件防水的法衣,走出门去。
大哥站在一处泥坑边,手里捏着一根棍子,正在往泥坑里戳。
“大哥!”
谢朝雨朝他喊。
“谢九?”
“你干嘛呢,下雨了怎么不走啊?”
谢大哥指着自己的脚,叹气。
“鞋陷进去了。”
他脚上的草鞋少了一只。
说真的,要不是雨太大,雨水冲干净了他脚上的泥,谢朝雨是万万不可能看清他到底穿了个什么玩意儿的。
谢朝雨避开泥水,走过来。
棍子戳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谢大哥又不敢自己进去泥潭里,他怕另一只也没了。
谢朝雨决定劝一劝他,“你这种草鞋,如今上陵城外的老农都不穿了。”
大家日子都过得富裕了,草鞋也就夏天纳凉能用的上。
大哥摇头,目光眷恋,“它还未坏掉”
虽然草编的鞋底断过几次,但谢大哥都有好好地缝补,他原本打算,等出了雨林就洗干净再缝缝补补一番,等着下次继续用。
“但它都已经被你穿了六十多年了!”
谢大哥扔了棍子,心知这鞋怕是找不到了。
他蹲下来摸摸脚上的另一只鞋,嘴里念叨道:
“老伙计,对不住,都怪贫僧大意,让你没了老伴儿...”
谢朝雨:“......”
说的真可怜,简直闻者落泪。
“出去后给你买十双怎么样?”
谢大哥马上站起身,脸上的悲戚消失不见,他喜滋滋问道:“草鞋不经穿,十双不够,反正也不贵,要不多买点?”
谢朝雨被他期盼的眼神盯着,好像是被小孩子要了糖果,只能点头。
谢大哥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他又朝泥坑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一只鞋而已,你念什么往生咒?”
“万物有情,它到底陪了贫僧一甲子岁月...”
谢朝雨:“......”懂了,听起来你和鞋的关系,很微妙,像老夫妻。
她想起前几日自己拿不起剑,大哥那看热闹的嘴脸,便抱着胳膊,学他阴阳怪气道:“缘分尽了吧。”
大哥:“......”
看在即将到来的许多新草鞋的份上,他可以宽恕谢九。
回到木屋,谢大哥吃着谢九拿出来的喷香点心和热茶,又什么都忘了。
兄妹俩简单收拾一下,谢朝雨躺回小床上,谢大哥将小树人放到膝盖上,轻声教它念经,不多时,就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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