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多，很挤，所以陈墨拿到掉在地上的那两张纸时，老康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对着上面随意扫了一眼，看见里面内容基本上是跟新生有关的。
而且看抬头，还是学校专门发下来的文件通知，应该是每个新生班级辅导员都要人手一份的。
收好两张纸，陈墨回忆了一下康明生办公室的位置，确定无误后，就赶紧往那里去了。
……
“唉，今年学校怎么这么多事情……”办公室里，康明生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座位，暗自叹了口气。
辅导员和大学老师，那自然是都分配在一间办公室里的。
但问题在于，和他分配在一起的大学老师，那大都是负责教大一新生的。
而大一新生眼下都在军训，这些老师自然没有正式开始上课时那么忙，眼下大概也是早早去吃饭了。
老康拉开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拉过旁边的文件夹打开。
略微翻了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哎，学校刚刚发的那份通知呢？怎么变成辅导班的资料了……我记得应该放在文件夹里了啊？”
一边自言自语，老康一边开始翻找自己的抽屉，又在桌面上看来看去。
不过毫无疑问，他肯定是找不到那份通知的——毕竟那玩意儿在陈墨手上。
找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老康望着有些乱糟糟的桌面，确信东西应该没有带过来。
“不行，这玩意儿得赶紧弄完交上去……”他猛地站起身来，“难道我放家里了？”
一边想着，他从旁边摸起车钥匙，直接往门外走去。
旁边还在的老师对这一幕无动于衷，甚至都没转头看一眼。
一出办公室，老康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黑影，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撞到了黑影上。
没站稳的他往后跌了过去，却被眼前的黑影用更快的动作扶住了，“辅导员，你没事吧？实在对不起，我刚刚一路小跑过来的，没想到你会从办公室里出来。”
康明生站稳了，略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学生。
短发，比自己高一点，看起来很精神，长得也还算可以……
等等，这个学生，不是那天自我介绍的时候，在课堂上捣乱的那个陈墨吗？
老康突然反应过来，“你是陈墨？”
这下轮到陈墨发楞了，“辅导员，你记得我？”
“我还能不记得你？”老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平整了一下衣服，喘了口气，“怎么了，突然跑到办公室来……有事情找我？还是找其他老师？”
不管其他时候怎么样，面对学生的时候，康明生还是比较有耐心的。
至少短暂压住急躁的心情，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找辅导员你。”陈墨摇摇头，把刚捡到的两张纸拿了出来，“辅导员，这两张纸，是刚刚大会结束的时候，你掉下来的。”
“这……”康明生看了一眼，刚才还有些紧绷的眉头明显放松下来，“我刚还在找这东西，以为是放在家里没带过来……没想到是被你捡了。”
老康笑了笑，“陈墨，你有心了。”
“只是顺手捡起来，觉得可能会对辅导员你比较重要。”陈墨说得诚恳。
“行，谢谢你。“老康大手一挥，“既然你把东西找给我了，我得赶紧处理一下……”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要往门里走。
结果刚走了一步，老康脸上就露出了有些痛苦的神色。
“辅导员？”陈墨赶忙再次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刚刚跟你碰了一下，一动胸口就有点痛。”老康这次笑得就比较勉强了，“不打紧的，我回去坐一会儿就好。”
“那不行，这事情是我引起来的。”陈墨一口回绝，“我扶你回去。”
说着，他也没给老康拒绝的机会，就一步步地把老康扶回了座位上。
做下来以后，老康缓了口气，又叹起气来，“唉，真是老了，现在是动一动就要气喘，碰一碰说不定就要难受，连看东西都没那么清楚了。”
他拿起刚刚那两张纸，往后翻了下，又不禁皱起眉头来。
“辅导员，纸上是什么东西啊？”陈墨适时问道。
“你刚才没看吗？”康明生诧异转头，“就两张纸，你没瞄一眼？”
“就第一面，看到开头是学校发下来的通知，然后我就赶着过来，把东西还回来了。”陈墨话语流畅，“里面内容没来得及看。”
“算算时间也是。”老康点点头，“也没什么，就是学校发下来，要我们各个班级的辅导员把学生的个人情况收集一下，比如身体情况，军训时候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有家里有没有困难，要不要申请贫困生这些。”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后面一张看起来密密麻麻地表格给陈墨展示了一下。
上面是软件工程2班的学生名录，字体很小，挤得很紧，连带着后面专门用来备注的空间也很小。
陈墨一下了然。
这算是新生入学，到正式上课前少不来的事情，每届新生入学都要走一遭的。
不过……
“辅导员，要不……这份东西交给我来做？”很自然地顿了一下，陈墨主动提议道。
“你？”康明生略微坐直了一点身体，“陈墨，这两天是军训，你跑来做这个，没问题？”
“没问题，辅导员你放心。”陈墨拍了拍胸脯，“你要是交给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老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陈墨，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竞选班干部啊？想当团支书还是班长？”
“还是辅导员你厉害。”陈墨“憨厚”地笑了笑，“我就是想竞选班长，去搞这个东西，也方便和大家拉近一点关系。”
“男生那边我信，女生那边呢？你怎么办？”
“我有人帮忙的。”陈墨眼睛都不眨一下。
“……再问你一件事。”康明生缓缓说道。
陈墨静静等待，没发出声音。
“那天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捣乱，你是故意的呢？还是无意的呢？”老康说完，就抬头看向陈墨，盯着他的双眼不放。
“说无意，辅导员你大概也不信吧……”陈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这样的，那天我看班级里气氛有点紧，然后看辅导员你又不是个很凶的人，所以就想搞点事情出来，给大家放松一下。”
“鬼点子倒是不少。”康明生点点头，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就把手里的那两张纸递了过来，“行吧，就交给你……反正到最后都是要落到班级里学生身上的，给哪个不是做。”
不过，虽然老康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尽管“事情等于权力”这个等式并不是完全成立的，在很多情况下，它还是成立的。
简单来说，如果一个班级里，老师或者辅导员只和某个学生沟通，那这个学生必定会事情多，可他却因此拥有了垄断的沟通渠道，或者说是话语权。
而放在眼下，陈墨面临的情况也有些相似。
如果他能够做好这份东西，那以后和老康说话就会更容易一点，老康也会更信他说的话——有能力的人，总是更容易让人相信的。
就像夏明徽相信陈墨，就像钱柳逸相信陈墨，都是一个道理。
看着自己刚刚交还的纸张再次回到手中，陈墨相当平静地应了一声，“我一定用最快速度完成，交给辅导员你。”
这一次，他没有选用“尽快”，而是用了“最快速度”这个词。
虽说但从字面意义上来讲，这两个词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但只谈观感，最快速度比起尽快实在是在态度上强了不止一筹。
康明生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让他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开口了，“陈墨，我记得你之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似乎是叫我老康的？”
“是的，辅导员。”
老康一时失笑，“那你当时叫老康，现在叫辅导员？”
“因为当时要缓解气氛，叫老康更好一些，而现在是单对单，我当然应该叫辅导员。”陈墨流畅作答。
“你小子，哪里来的这些心眼。”老康转过头去，打了个呵欠，“一个大一新生，搞得和社会上的老油条一样……行了，去吧，早上折腾了这么久，你应该饿了吧？先去吃饭去。”
催促了一句，康明生转过身，开始忙活着整理自己桌上的文件。
陈墨这次没有主动伸手帮忙，只是应了一声，和老康道别之后，就收好文件，转身离开了。
对于他来说，要处理男生那边的表格其实很简单。
花一个晚上，边打牌边聊天，只要在各个寝室都认识那么几个人，等他们各自回宿舍之后，再过去问一下，那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
毕竟在有个熟人的情况下问话，和在没熟人的情况下问话，那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再加上陈墨本来就已经有一宿舍的好兄弟，这时候让他们来帮个忙，说是筹备参选班长的事情，那他们如果不帮忙，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至于女生那边，陈墨虽然认识的人确实不多，但有个奕梓萱，有个楚芷夏，那就足以让他找到抓手了。
更何况他当天给班里学生们留下的印象是“幽默大方，能开玩笑”，配上他还算可以的长相，面对女生其实不算困难。
所以，等离开教学楼之后，陈墨就直接掏出手机，打通了楚芷夏的电话——按照定律，眼下奕梓萱应该就在她身边才对。
“楚芷夏。”电话接通，陈墨听到对面传来稍微嘈杂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在食堂吃饭。
“陈墨？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少女的声音里有些疑惑。
毕竟上午开会的时候才见过，眼下突然打电话确实有点奇怪。
“我有件事情要找奕梓萱帮忙，所以想找他商量一下。”陈墨言简意赅，“她现在人在你身边吗？”
“唔……”女孩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她，她刚刚在跟我排队的时候，好像有事情，被人叫走了……”
“叫走了？”陈墨愣了一下，“有看清是谁叫的她吗？”
“唔……不清楚，但是看起来头发很长，人也很瘦。”楚芷夏老老实实地描述了一遍。
头发很长，人也很瘦，还去找奕梓萱。
陈墨听了少女的话，差点无语望天。
这不就是唐柯吗？他现在跑去找奕梓萱干什么？
昨天叫他洗的衣服还没干吧？
“你现在在食堂？”想了一下，陈墨主动问道。
“嗯，还在排队呢。”
“行，我过来找你，过会儿再去找奕梓萱。”陈墨语气肯定地吩咐了一句，没给女孩说什么的机会，然后就挂了电话。
……
食堂外，某个背光的角落里。
奕梓萱看着眼前刘海遮过眉毛的男生，难掩疑惑，“不好意思，你是？叫我出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听到这句话，唐柯的满腔热情顿时凉了一半。
想想也是，鼓起勇气和有兴趣的女孩子搭话，然后人家来一句你是谁，那种被当作路人甲的打击感，只能说是无与伦比。
“我叫唐柯，你的同班同学。”努力整理了一下心情，唐柯尽力平稳地把话说了出来。
“哦，是你啊。”听唐柯自报家门，奕梓萱倒没有尴尬，反而有些好奇，“你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应该是戴着鸭舌帽的吧？连脸都看不太清，要不我应该能认出你来的。”
唐柯又一时沉默。
当时以为是自己在耍帅，自己在有性格，结果跟女孩子一搭话，全都变成了让人尴尬的事情。
“是这样的，有人托我把东西还给你。”憋了半天，实在没能找到话题，唐柯也只能转入正题，从身后拿出了个透明塑料袋。
塑料袋里是奕梓萱的外套。
“咦，陈墨拜托你把外套拿过来的吗？”奕梓萱接过袋子，“谢谢，我以为他可能要过两天才会把衣服换我呢。”
“我……”唐柯像个纯情小处男……不对，就是纯情小处男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谢谢啦，麻烦你把这个东西拿过来。”奕梓萱收起衣服，转过身，“我还要去和楚芷夏吃饭呢，就先走了！”
一边走，她一边微微侧身，对唐柯笑着挥了挥手。
她背后的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甩动，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唐柯咽了口唾沫，刚想应声，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变成一句卡在喉咙里的“好”。
“奕梓萱，你等等，我正好有事情找你！”正在垂头丧气的时候，唐柯突然听见陈墨的声音在前面响了起来，“还有老柯，你也过来！”
“陈墨？”奕梓萱看了眼手中的衣服，又回头看了眼唐柯，“你不是托唐柯把衣服送过来的吗？怎么你又自己过来了？”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有事情要找你帮忙。”陈墨笑了笑，“不过在那之前，这外套的事情，我得先谢谢老柯。”
“因为是他送过来的？”奕梓萱微微点头，“我也谢谢过他了。”
“……算了，这事儿之后再说吧。”陈墨微微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看到唐柯完全没有开口能力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
要知道，他是昨天把有点被打湿的外套交给唐柯去洗的。
哪怕是七月份的盛暑，外套挂一个晚上就干透也是很荒唐的事情。
更何况昨晚还在下大雨，太阳是从今天早上出来的。
实际上，陈墨昨天把洗衣服的任务交给唐柯之后，这家伙洗完衣服挂到天台上之后，还是觉得不太够，所以干脆就又把衣服拿了下来，用吹风机把衣服吹了个接近全干，才把衣服重新晾上去。
整个304宿舍都在讨伐他扰民，但唐柯还是不为所动地把这事情做完了，然后才上床睡觉。
堪称典范。
当然，这事儿陈墨不可能现在当着奕梓萱的面说，因为很可能造成副作用。
“是这样的，老康那儿有张学生信息情况表要填，我把这张表接了过来。”陈墨语气认真了不少，“男生那里我能搞定，但是我和女生的接触时间还太短，偏偏任务又太急，所以我想找你帮个忙。”
“要我帮你做吗？”奕梓萱皱了皱眉头，“军训完大家都很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不是，你昨天冤枉我的事情就这么忘了？”陈墨叹了口气，“而且我也没说让你无偿帮忙啊？”
“你什么意思？”
“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只要不太过分，我也可以帮你一个忙嘛……”陈墨笑了笑，“都是同学，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的事？”
奕梓萱略带嫌弃地看着他，“人家说互帮互助都很正常，怎么到你嘴巴里感觉就变了味道……”
“你就说帮不帮吧？”陈墨只是笑着看她。
“帮吧……不然昨天那事我也过意不去。”奕梓轩摇摇头，“事情怎么办？你具体说说。”
“边吃边说吧。”陈墨点头，招呼了一声唐柯，“老柯，你也过来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