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曲清眠垂眼看着从地上挣扎爬起的几个少年,冷漠的如同在看草芥。

如果是在重生之前,他刚才就不只是将人推下来,而是直接扯断他们的脖子。

人命在他眼中,和鸡鸭鱼肉没有任何区别。

何赵快气炸了。

他爬的最高,摔得最狠,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屁股和腿有些痛,再就是手被划拉了一道小口子。

可以说伤害算不得大,但羞辱性极强。

在学堂所有人面前,他们几个挑衅,结果连对方动作都没看清,就被推下来摔个四脚朝天。

这狼狈,是何赵打小纵横瑶水镇街头巷尾从未有过的。

反应过来后,他当即腾一下站起身,气势汹汹就想爬上树把居高临下俯视的人给拽下,狠狠揍上一顿!

夫子走出来,正看到何赵面露狰狞的爬树,严厉呵斥道:“你们在闹什么!”

最后何赵几个人被罚了,罚抄诗文。

对他们来说,这比挨板子还要难受,而更气愤的,是曲清眠屁事没有,夫子不仅没有责问,还关切的问上一句,没事吧?

就好像他们欺负了他一样。

是,的确是打算欺负,但这不是没成功,还反被推得摔下树了吗?

凭什么就只罚他们几个,这一点都不公平!

何赵愤愤,对曲清眠愈发怨念横生。

他们就跪在外面石桌上抄写诗文,又热又闷,还抄得头昏,趁夫子没注意的空档,几人眼神交汇,相互间心领神会。

那小子,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傍晚下学的时候,夫子叮嘱:“再过三日,有一堂小测,就测这段时间你们学的如何,回去之后,没有把握的人要抓紧,多抽出时间来温习。”

听到小测,顿时哀嚎一片。

陈三石愁到挠头,“都说我不是念书的料了,家里非要我来,来就来吧,我识识字,能算账就行,怎么这不光得背书,还要小测啊。”

抱怨完,看一眼身边将书收进布袋子,平静无波的曲清眠,陈三石再次感慨,“要是能把曲兄的聪慧分给我十分之一,就好了。”

他抱怨归抱怨,同样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了点灯夜读,也压根没指望从不接话的少年会答复。

然而出乎意料的,身边的人走出去时丢下句清冷的话,“把聪慧分给你,也只会排异。”

陈三石惊了!

他这个高冷同桌竟然接话茬了?!

激动的神色一瞬间出现在那张黝黑却也清俊的脸上,然而不等他咧开嘴笑,突然反应过来,曲兄刚才说的什么?

排异?

这是个什么新词,他竟从未听过。

是在夸他吧,是吧?

曲清眠走出学堂,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所有的语言能力,都是上一世,跟桑荔学的。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记得。

尽管如今看过这般多书,跟着燕秋远还有夫子习得许多,也刻意想要替换掉或是掩埋记忆深处的那些东西。

但在某些时候,依旧会冷不丁的冒出来。

她的说话用词,有很多和旁人都不太一样。

傍晚残存的热浪侵袭,少年随着人群往外走,当他站定在私塾门口,等待桑荔来接的时候,几个神色不善的少年将他围了起来。

是何赵那帮人。

“小子,下午的时候很狂啊。”

“是要我们动手拖着你走,还是识趣一点跟着我们走?”

“也不用怕,就是教教你,往后见到我们,该做什么。”

正是下学的时候,私塾很多孩子往外走都注意到门口这一幕。

瑶水镇不大,像何赵又是打小就浑,欺负过很多人,基本上都识得他。

瞧这架势,大家都了然,这是又有人要挨揍了,纷纷目露同情,看着那个瘦弱干净的少年,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私塾边的小巷子。

没人敢过去看热闹,而且不用看也知道,那少年惨了。

江柳歆也瞧见了,急得一跺脚,冲着他们喊,“何赵!你们干什么!”

何赵回头看了眼,脸色更难看,“你别管。”

他身边几个少年愤愤。

“这小子到底哪点好,竟然能让江柳歆这般维护。”

“不就是一张皮囊生得好。”

“脸有什么用,咱们把这小子揍趴下,让江姑娘好好看看,何兄不比他强多了。”

江柳歆家境在瑶水镇算是不错,又只她一个女儿,平时都宠着,对这种情形还是怕的,但她知道,何赵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绝不会对她怎么样。

壮了壮胆,她又快步跟过去,准备搬出夫子这座大山,“再不放开——”

“放开他!”

江柳歆话刚开了个头,身后就有一道清甜却气势十足的高喝成功盖过她。

因为太突然,她被吓了个哆嗦。

一阵身影挟裹着风从身侧刮过。

错愕的江柳歆认出来,是每日来接曲清眠回家的姑娘。

桑荔简直气坏了。

她转了个弯过来,就看到小眠被一帮少年围着去了巷子。

桑荔登时就急了,甩开腿,风一样就往这边跑,速度不亚于当初被狗追。

俗话说关心则乱,她甚至都忘了,连仙门的人都不能杀死小眠,几个区区的凡俗少年,根本就伤不到他。

小镇的巷子幽深窄长,长满青苔的院墙高高的,挡住阳光,攀爬了几束越过墙来的花枝藤蔓。

四五个少年围着曲清眠,就站在这暗影之下。

刚一进来,何赵就死死盯住这个短短几日,让他不爽了无数次的人,伸手想要去拽对方的衣襟,“你知道我是谁吗?”

瑶水镇的孩子都认得他,也都晓得怕。

可眼前这个少年竟然还是那么淡淡的、面无表情的样子,这叫何赵更是窝火。

曲清眠眼瞳漆黑,一言不发,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是活跃机敏的,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就在何赵抬手想要拉拽时,少年冷白的手指也微微动了。

他没有杀人的打算,因为对方算不得威胁,只需折断这只手便好。

然而就在何赵的手即将碰到他,曲清眠的手也将要抬起的时候,一声高喝让两人的动作都有了停顿。

不是江柳歆的声音。

何赵烦了,他就想安安静静教训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极其暴躁的想要回身怒骂,屁股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力道不小,猝不及防下何赵一个猛扎往前跄踉,在曲清眠闪身躲开后,嗵的一声就给他跪下了。

“……”

何赵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在桑荔助跑一脚飞踹过来的时候,何赵那帮好兄弟下意识纷纷躲开了,还因为太过惊讶忘了提醒,等回头看,人已经跪到了地上。

他们忙又七手八脚将人给拽起来。

桑荔趁着这个空档,娇小的身体游鱼一样灵巧的挤过去,站到曲清眠跟前,抬起下巴、摆足架势喝道,“你们谁都别想欺负他!”

她其实很害怕,那帮少年个头跟她都差不多,一个个跟小牛犊子似的生龙活虎,只一个人过来用力推她一把,她就能摔个屁股墩。

为了不露怯,她继续虚张声势:“你们别看我是个女子,但我豁得出去!”

曲清眠站在身后,看到她微颤的脊背,眸子似乎也跟着颤了一下。

明明就很害怕,还装什么?

他很想冷冰冰丢出一句,不用你假惺惺的装好人,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何赵内心已经崩溃了,差点没气到原地爆炸,脑子里还在风暴一样呼啸着刚才他给曲清眠倏地跪下的情景,额角青筋鼓动,瞪着桑荔,“我不想跟姑娘家动手,你让开!”

说完又咬牙切齿朝曲清眠喊,“你就是个废物,只知道躲在后面!”

曲清眠绕过护在前面的娇小身影,却被一把拽住衣袖,紧紧的。

“夫子过来了!”

慌慌张张搬来救兵的江柳歆在巷子口喊了一句。

何赵脸色更难看了。

身边几人一下慌起来。

“怎么办?”

“反正还有的是机会,先别让夫子抓到,不然找家里一说去,我又得被吊起来打。”

“何兄,今天先忍一忍吧。”

尽管很不甘心,何赵也清楚眼下想教训曲清眠是不可能的了,挥一下手,几人飞快溜出巷子。

桑荔松口气,走出巷子,朝立在那满脸忐忑的少女笑了笑,“谢谢你。”

江柳歆愣住。

薄暮的夕阳余晖,落在从暗影里走出来的姑娘脸上,清透无暇,笑时小巧的鼻子会微微皱起来,是叫人嫉妒,却又怎么都讨厌不起来的灵动清丽。

“没……没事。”她莫名结巴了一下。

夫子没撵上那帮跑得飞快的少年,回身关切的看向曲清眠,“可有受伤?明日我会找他们沟通,往后再出现这种事,一定要叫来他们的父母,严加管教!”

回去的路上,桑荔仍旧不放心,“小眠,明日起我会尽早过来接你。”

她今天只耽搁了一会,小眠就差点被欺负,这次没成,那几个刺头恐怕还要找茬,得盯住了。

曲清眠紧抿着唇,情绪起伏,胸口像被绵密的针扎着。

为什么总是要做出这副竭力对他好的样子,是为了骗取信任吧?

他突然很恶劣的想,如果告诉她,他是重生回来的,他知道在将来她要对自己做什么,她会露出怎样惊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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