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庆的五月,闷热的令人发狂躁;但是得益于陆菲菲在那间老式单间厨房的墙壁上一口气钉了了两台摇头风扇,在两股强劲的气流交错之下,正在乖乖切牛肉的花花同学倒也凉爽的紧。
“喂,菲菲,你哥真的打算放过我了?”花花同学拿出自己最精湛的刀工,把手里的那坨牛外脊片成李庄白肉的形状,趁着中间的功夫,终究忍不住好奇,向陆菲菲开口问道。
杨铸和陆菲菲之间的关系变化一直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因此花花很自然的用上了“你哥”这样的称呼。
正在对着水龙头清洗虎掌菌的陆菲菲耸了耸肩:“应该算是放过了一半吧。以职务侵占罪或者非法牟利罪把你告到法院,让你弥补公司损失的同时吃个几年牢饭大概是不会了;但是职务上的调整以及罚款什么的,那是肯定的——公司自然有公司的规定,哪怕那個猪头在中间不插手,而严伯伯看在温老的面子上想要照顾你,一些该有的处罚还得罚。”
花花同学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这次捅的篓子极为严重,至少给铸投国贸造成了近亿美元的直接或间接损失,别说是在03年了,哪怕放在后世,这么大的损失也绝对让她n罪并罚,然后至少吃上个十年八年的牢饭。
陆菲菲、温老等人跑过来求情,其实求的就是杨铸在这方面高抬贵手——要知道,铸投国贸和铸投商贸虽然都是归属于杨铸手下,但毕竟是两家公司,这种牵扯到两家公司业务的事情,向来讲究民不举官不究,只要这事不上升到法律层面,那么任何结果都是大伙能接受的。
陆菲菲见状,嘻嘻一笑:“其实你该庆幸那只猪头最终还是成功收购了斯密斯菲尔德,并且其余的计划没有受到影响;不然的话,今天别说我和温老过来帮你求情,就算是把程叔叔和萝卜哥拉过来,都未必管用——嗯,萝卜哥过来估计倒是应该能起到些作用。”
于晓华顿时有些发懵。
庆幸成功收购了斯密斯菲尔德她能想通,毕竟商场上向来是以结果为导向的,要是收购计划失败,自己的罪名肯定加倍;眼下成功了,自己的罪过在无形中自然少了很多。
但是瞧陆菲菲的那语气……萝卜那货能有那么大面子?
陆菲菲见状,笑了笑:“外界对于那只猪头的评价虽然五花八门的,但是我很清楚,那货骨子里其实就是个草根市民,其实也双标的紧——而且他比一般人更双标。”
“其实在我看来,你们这次的关注点都错了——或许在所有人看来,花花姐这次最大的罪名就是给铸投国贸造成了近亿美元的损失,但实际上,这根本不是那头猪的关注重点。”
“简单来说,花花姐你的这次违规操作,如果直接影响到那只猪头的战略计划了,那自然是罪无可赦,谁来都不好使,哪怕你跟他是多年的老同学,该走司法程序的肯定还会走司法程序——那家伙对于打乱他棋局的人,向来是近乎于零容忍。”
“但是呢,既然成功收购了史密斯菲尔德,那这事对于那只猪头来说,性质就变了——只要不影响他的战略布局,就算你造成的损失再大一倍,说白了无非也就是让那家伙私人多亏点钱而已;而众所周知,钱对于那头猪来说,无非只是个工具而已,他根本不在乎。”
说到这,陆菲菲感叹道:“也幸亏直接利益受损方是杨铸占有75%股份的铸投国贸,也幸亏杨铸一直以来都把这家信奉丛林法则的公司都当成单纯的工具而已——要是这次受损的是铸投商贸,那花花姐你的麻烦就大了。”
于晓华听的不明就里:“你说了半天,我就听出来你哥是个以结果为导向的人——根据结果的好坏来决定下属错误的性质,这个很正常啊,算不得双标吧?”
陆菲菲摇了摇头:“你没听出刚才我话的重点。”
“刚才的重点是,那头猪对于打乱他棋局的人近乎于零容忍,而不是绝对零容忍——如果这次因为你的问题,导致收购史密斯菲尔德失败的话,最起码青措姐姐或者萝卜哥出面帮你求情的话,那头猪大概率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
于晓华闻言,顿时回过味来。
外界对于杨铸各方面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最起码,“独断专行”、“铁血无情”和“极重规矩”这三个彼此之间略有些小冲突的标签是坐实了的。
正常来讲,这种枭雄式的人物,在自己犯了严重错误的情况下,除非是有更高层的领导帮自己求情,不然杨铸是决计不会坏了规矩,轻易放过自己的;
然而刚才陆菲菲说的很清楚,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收购斯密斯菲尔德失败,那么就算是程永刚过来求情也没用——截止到这里,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是后半段就很诡异了——除非是小丫头或者萝卜出面。
于晓华很难理解,为什么程永刚出面都不好使,反而是这两人能帮到她?——对于一个大家都以为的枭雄来说,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可言的老婆,一个挂着“兄弟”名号,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老同学,面子就真的这么大?
见到于晓华在那发懵,陆菲菲嘻嘻一笑:“知道为什么那只猪头从来不亲自下场,管理公司么?”
见到陆菲菲扯到了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于晓华有些适应不了:“为什么?”
陆菲菲笑的宛如一只刚偷了香油的小老鼠:“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之前说了,那货骨子里就是个草根,而且是那种疲懒无比,对某些事情却是极易冲动上头的莽货!”
“他那种性子如果只是带个小团队或者掌管一家草创公司,那倒没什么问题,但是真要亲自下场去管理一个超过500人的企业,最多三五年,公司肯定倒闭——做管理跟做战略不一样,他的性格放在那,就算专业水平再高也白搭。”
“事实上,在我看来,我妈和严伯伯以前一直担心那只猪头把他们踢出局,完全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严伯伯的专业能力或许不是很强,但那独特的人格魅力,是那只猪拍马也赶不上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那只猪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互补,铸投商贸缺了谁也不行;除非是那只猪头不想要铸投商贸了,否则的话,永远不可能把严伯伯踢出去!”
察觉到自己话题有些聊偏,陆菲菲赶紧收了回来:“总之,那只猪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高高在上,冷酷无比,还动不动就拿制度说事,仿佛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他更看重规矩了似的——但其实,那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和自我约束手段,为的就是避免自己一时冲动上头,干出些傻事出来;”
“事实上,经过这么几年的不断心里暗示,那货对于许多事情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了,也越来越像一个冷静理智到了极点的大佬——但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能戳中他的g点,那货分分钟破功,什么利益权衡之类的,到时候都是等同于放屁!”
于晓华顿时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杨夫人和萝卜就是杨铸的g点之一?”
陆菲菲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我算看出来了,在公事上,那只猪头不断布下的棋局是他的g点;在私事上,那货在意的人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有那么七八个——而青措姐姐和萝卜哥却绝对是g点中的g点。”
“而以那货的草根莽货本性,一旦公私之间产生了冲突——就比如你这次的事情,其余人说话好不好使我不知道,但是如果青措姐姐或者萝卜哥来帮忙说情,哪怕那头猪吃的亏再大,造成的影响再恶劣,估计也绝对会放过你一马。”
“按照某人的说法,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损一人而肥天下不为也——如果不能让身边的人开心,赚再多的钱,取得再多的成就,又有什么意思?”
听到这番话,于晓华瞠目结舌——这确定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枭雄,而不是一个只想守着自己一亩三分的平头百姓?
而她也总算明白了陆菲菲为什么说杨铸跟普通人一样,也是存在着双标的——事情没牵扯到他看重的那几个人,大局为重;事情牵扯到他所看重的那几个人,大局算个p!
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下来的花花同学转瞬却升起了一阵不忿:“杨夫人跟我那老同学相识于微末,长得又那么漂亮,杨铸为了博枕边佳人一笑不计后果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
“萝卜那货是个男的诶!他们两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两年更是面都见不到几次,杨铸凭什么这么看重他……我不服!”
陆菲菲则是无辜地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
说实话,杨铸对张梦平为何如此上心和看重,堪称本世纪十大谜题之一;当杨铸还尚是一只小虾米的时候,就对那个方块形男人有求必应,甚至不惜在滇南搞了包括小粒咖啡种植在内的一系列预算超过百亿的项目,为的就是给这货搭台子。
说实话,要不是杨铸的取向一直以来都表现的非常正常的话,陆菲菲差点就以为这货跟萝卜之间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矣的关系了……
………………
一个小时后。
杨铸一边拿着大蒲扇猛着往身上扇风,一边在铜锅里挑挑拣拣地选了老半天,这才夹起一颗铜绿菌,小心翼翼地辨别了好一会后,方自宛如豚鼠一样小口小口把菌子咬进嘴里。
一旁的陆菲菲痛心疾首地看着他:“猪头,这里面好吃的菌子那么多,为什么你专门捡着口感又硬,煮起来难吃的要死的铜绿菌吃?——你这样干,会让别人误会我们虐待你的!”
杨铸使劲抽了两口凉气,缓解了下从红肿嘴唇上传来的刺痛,这才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因为虎掌菌和羊肚菌吃完了啊,我不吃铜绿菌吃什么?”
宋文轩举了举自己筷子上那块肥厚无比的菌子:“老大,这里不是还有挺多菌子的么……诺,这个叫灰什么的鹅膏菌就很好吃啊!”
听到“鹅膏菌”三个字,杨铸浑身上下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拜托!鹅膏菌你们都敢吃?是不是想见完小人躺板板啊!”
花花同学一脸的不服气:“灰托鹅膏菌是可以食用的……如果你怕死,这里面不是还有牛肝菌和大红菌么,在红油锅底里涮一涮,一样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杨铸脑袋摇的跟铃铛一样:“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种蘑菇都有微毒,一个不小心躺医院了怎么办?”
陆菲菲翻了个白眼:“你都说是只有微毒的了,在锅里都煮了十多分钟了,毒性早没了!”
杨铸嗤笑一声:“江湖传言,每年的第一波野生菌毒性最强,其它时节可能生吃都没事,这当口吃,煮上半个小时难说都有可能见小人!”
花花同学撇撇嘴:“你肯定是听萝卜说的是吧……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绝对是他拿来忽悠人的,为的就是不让别人跟他抢菌子吃!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货对菌子有多痴迷!”
宋文轩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老大,第一波野生菌的毒性最强?……怎么听着都没有科学依据啊!”
看着小斑鸠又是一筷子把一大片沾满红油的厚切黑牛肝菌放在嘴里嚼个不停,杨铸咽了咽吐沫,却死活不肯尝试——后世某音平台上那些见小人的视频让人看了毛骨悚人,更有着“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的民谣广为流传,他可不想出点啥事。
将一片比巴掌还大的牛肉丢进锅里涮了两下,杨铸扭头看着身边的陆菲菲:“喂,妮子,你的毕业答辩现在是怎么说?”
虽然陆菲菲已经是堂堂一个事业部的总经理了,但她另一个身份却是齐鲁师大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
陆菲菲得意地笑道:“现在这情况,还论文答什么辩啊,学校下通知了,论文答辩的时间另行通知——说不定就不需要答辩了!”
杨铸冷笑道:“你已经三年没去上课了,现在还想着不需要答辩就给你毕业证?你倒是想得美——话说回来,你丫头该不会是连论文都没开始写吧?”
陆菲菲有些尴尬地哈哈两声:“那个……最近工作超级无敌忙,人家没有时间嘛!”
这倒是实话,由于有了粤省几个中医院做带头示范,外加上宣传得力,医疗健康事业部这段时间的业务涨得飞快——不单是中医问诊服务天天动不动就满单,就连各类中药制品都一度脱销;因此上至陆菲菲和付明翰,下至普通员工,医疗健康事业部那三四百号人这两个月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杨铸哼了哼:“那你论文的题目想好了没有?”
陆菲菲苦着脸:“这种事,哪有时间想啊……再说了,论文又不比实操,文献的引用是要有要求的,可是我在铸投商贸这三年里的工作心得,哪有什么现成的文献可以引用啊!”
杨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如果只是为了应付老师,大可以随便胡诌一通,引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欧美经济学书籍或者论文里的论调就成了;可是以这妮子很有些倔强的心性,大概是不肯这样干的——偏偏在铸投商贸工作了三年后,这妮子在许多事情上的看法跟许多国外传过来的典籍很有些相悖,因此在文献引用这一块,绝对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见到陆菲菲在那杵着小脸吐泡泡,一直在安静吃东西的温老忽然出言:“菲菲,要不你从城口县扶贫为案例,试着探讨一下在采用双层ppp合作机制后,究竟那些类型的产业项目更具有自循环的潜力——我这些年在报纸和杂志上也发表了不少学术观点,不嫌弃的话,也可以拿来当文献来引用。”
虽然温老这话是对着陆菲菲说的,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一个还没正式毕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写的好这么具有系统性和前沿性的学术论文?
杨铸有些诧异地扭头看着温老。
这是……
由于现在人口流动受限,有人已经意识到如果扶贫过于侧重拥有高附加值、但却没有内生主动性的第三产业所存在的种种问题了,因此想要从侧面听取一下杨铸在这方面的看法作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