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月台上休息了片刻,随后跟着人潮涌到了出站口,所能看到的全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晚上光线又暗,根本分不清谁对谁,只能挤着出去,待出了站口,几人会合,何琪忽感身后空落落的,回头一看,行李被刀子划了个大洞,里面啥也没了。
钱玄、迅哥儿与顾如水在出站的时候,把行李横放到了胸前护着,唯有何琪傻乎乎的还把行李背在身后,没有一点防范意识,而且何琪的打扮一看就不像穷苦人家,扒手就喜欢这样的愣头青肥羊。
但这可坏了大事,参赛证和汪老先生他们凑到钱都在里面,钱丢了问题到不大,钱玄与迅哥儿都带了,关键在于参赛证,没这玩意到时候人不让参赛就麻烦大了。
望着车站里人来人往,小广场上也全是人,何琪直呼蛋疼。
钱玄埋怨了何琪一阵,随后道:“先别管了,明天去补办,时间来得及,先把晚上的落脚点找好。人可真多,你们帮忙看看,找找我学生,她应该来了,女孩子,个子高,叫李绾,他哥叫李礼,个子也高,兄妹俩一起来的。”
正说着,就见一男一女走过来,手里各拿一个小牌子,男的约莫是李礼了,一米七几的身高,身材偏瘦,穿着一件西装,斯斯文文,女孩子便是钱玄的学生了,李绾,一米六几的身高,穿着一件呢绒大衣,弯曲的长发,相貌倒是看不清,但兄妹俩这气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德潜先生!”李绾走进了喊道,挥舞着手里的小牌子,上面写着“钱玄先生”四个字。
“诶呀!正找你们呢!”钱玄笑了,望着李礼道:“上回听你妹说,你要去西洋留学,怎么还没去啊?”
李礼腼腆道:“有事耽误了,得明年去了。先不说了,几位先生一路旅途辛苦,随我去家里休息吧,家父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就等着几位先生来呢。”
钱玄道:“也好,走吧。”
何琪总觉得钱玄与李家人的关系绝非一般,等几人随兄妹俩到了上车的地方,就更加确信了,两辆黑色通用汽车静静的停在路边,非富即贵,这在北平可不多见,李绾既然出生这等富贵家庭,岂不是沪市的大学,海外的大学随便挑,哪还用跑到千里之外的北平上大学?
钱玄与李家兄妹俩上了前面的车,何琪与迅哥儿、顾如水上了后面的车,进入了租界区后,往西南角落行驶,约莫半个小时后停在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优雅而宁静,还有淡淡的花香漂浮,像是繁华都市里的一股清流。
小路不宽敞,容得下一辆车进出,随着车子缓缓往里开进,一幢幢西式洋房映入眼帘,房子红瓦粉墙,尖尖的屋顶,椭圆形的钢窗,透过花园的栅栏,你可以看到大片浓绿的植物,几棵参天大树从栅栏顶上探出头来,一扇扇窗户映出温婉的灯火,隐隐约约飘出轻曼的钢琴声。
车子停在靠里边其中的一栋西式洋房前,屋内的大门已经开了,走出来一个杵着手杖,穿着传统服饰的中老年人,戴着一副眼镜,名李玉,字玉之,原是徽州宣城人,早年间来往沪市卖宣纸,后来成了上海滩有名的印刷大亨,同时兼运售生纸,人称“玉先生”,财大气粗。
由于早年间吃了不少的苦,李玉才50不到的年纪,已经看起来很苍老了,额前头发全白了,喊道:“可是德潜来了?”
“是我!”钱玄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李玉面前,就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打趣道:“才几年没见,怎么杵上拐杖了?”
“学洋人呢!”李绾鼓捣一句,走过去搀着老父亲的胳膊。
“你这丫头,怎么老拆为父的台?”李玉笑骂道,语气中透露的全是疼爱。
“还不让人说呢!”李绾抿着嘴,喃喃道。
“来,我给你介绍下。”钱玄领着李玉往前走了几步,笑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玉白先生,人我给你带来了,豫才与顾兄,你早就认识了,我就不多说了。”
“玉先生,打扰了。”迅哥儿与顾如水齐齐道。
“诶!你们能来,就是给足了面子,无需说这些。”李玉望向了何琪:“玉白先生,久闻大名,鸠兹离宣城可不远呐,前几天汪孟邹来,还说起了你这个老乡。”
开亚东图书馆的汪孟邹就是绩溪人,绩溪如今属于鸠兹,说是老乡不为过,钱玄说起仲浦先生时,说到过汪孟邹,何琪倒是听过,但是没见过,便道:“我也听说过汪先生的大名,改天见识见识。”
李玉摇头笑道:“不用改天,他听说你今天到,一会儿准要来。”随即往向远处:“咯,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见一人拎着两瓶酒从夜色中走来,穿着一身的西装,头发梳的油光亮,远远的喊道:“玉先生,可是人来了?”
李礼替父亲回道:“孟邹先生,四位先生都来了。”
汪孟邹加快了脚步,一股脑走来,提着的两瓶南陵特产马头墙黄酒,样了样道:“这酒真不好买,跑了大半会儿,来迟了,来迟了。”
汪孟邹就见过顾如水,对余下的三人只听说过,没见过,李玉存着心思捉弄道:“你汪孟邹一向自称就没有不认识的人,你倒是说说,这是哪几位先生?”
这对汪孟邹来说,简直就不叫事,定眼一打量,分分钟给人准确的识别出来,丝毫不差,李玉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汪孟邹道:“个子最高的是玉白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是豫才先生,最精神的乃德潜先生。”
钱玄一听,还真就说的有模有样,便继续问道:“你这哪里琢磨来的?”
汪孟邹大笑道:“可不是我琢磨的,‘合棋正’一开业,说是北平的老百姓搞不清你们三个,有人便这么讲,前一阵子他们从北平回来,我偶然间听到了。”
李礼提醒道:“父亲,进去说吧,先生还饿着肚子呢!”
李玉却道忘了事,忙邀请众人进去,宽敞明亮的客厅,舒适又温馨,餐厅里的桌子上已经备好了一桌子饭菜,众人依次坐下,立刻有仆人送来餐具。
李礼坐在最末席斟酒,李绾扶着李玉坐下后,便要走,被钱玄拦住了,道:“就坐你父亲边上,我们不讲究以往的老一套。”
又拉着一旁的何琪,给大家说道:“我们这些人中,就属玉白思想最开放,我与豫才去他家吃饭,四个座,正好空一个,他就让他家的仆人上桌吃饭,可仆人死活不上桌,直教他没办法。”
何琪解释道:“德潜,你错了,狗娃可不是我的仆人,就算我有仆人,我出钱雇人,他拿钱干活,也是平等关系,不存在上尊下卑的关系。”
“至于不让女人上桌吃饭,在我这儿,就更不成立了,在西洋的一些工厂里,女人可是主力军,妇女能顶半边天,所以李小姐,请坐下。”
李绾偷瞥了一眼,扭扭捏捏的坐下了,以往只有在家人吃饭的时候上桌,还从未有在客人面前上桌吃饭过,一时拘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