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琪不知道顾如水有没有专门的应对策略,便想着先稳住开局,伺机寻找机会,故选择了平平无奇的二连星开局。
而顾如水知道自己布局不及何琪,那一手“碰”至今都让顾如水感到蛋疼,生怕何琪又来什么鬼点子,开局吃大亏,着了何琪的道,所以顾如水比何琪还稳健,星位起手。
随着对弈的开始,棋馆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如怡不断进进出出的报谱,将后院的棋局实时更新到棋馆的录谱上,如此过了数十手,棋盘上并没什么亮眼的操作出现。
这是顾如水喜欢的节奏,也符合顾如水制定的策略,只要前五十手能稳住,中盘获胜的几率就越大,而何琪自然也察觉到了,却是不慌,依旧选择稳健布局。
如此两人又安稳下了十多手棋,棋盘上已经来到了二十多手棋,彼此相安无事,如此平淡的棋,让众人不在全神贯注,棋馆里渐渐起了一丝声音,是聊天、吃小食与饮茶的声音,直至顾如水使出了无忧角,才让众人有了讨论的欲望。
何琪之前就用过,比古棋中的无忧角,少了一步,顾如水在复盘时,觉得改进后的无忧角守角效果很好,于是今天便拿来用了。
无忧角,顾名思义,没有忧虑,这也说明了无忧角非常稳定,不怕侵占,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意味着缺乏力量,乃中庸之选。
后世的人都知道,相比大跳、大飞守角,无忧角似乎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不外乎应对无忧角的办法有很多,“肩”与“碰”都是很好的选择。
何琪之前用,是因为己方势厚,适用无忧角,而顾如水没有考虑周全,径直拿来守边,对于何琪而言,这就是一个大破绽,机会来了。
何琪使出了狗招,直接一手“肩冲”,顾如水很惊讶的望了何琪一眼,还以为是何琪下错了,当如怡报完谱,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在他们看来,这手“肩冲”,绝对是一步损棋,还是损到家的那种。
段俊良搅动脑汁,也想不出这手“肩冲”,有什么妙用,反观亏损的地方,一说一大把,道:“目前看来,这步棋很有争议,我看不出,反观黑子无论是爬还是贴,都能让这个角更加的牢固。”
伊耀卿皱眉道:“可这个无忧角是玉白先生用过的,他怎又会不了解呢?”
段俊良反问道:“你会这么下吗?”
伊耀卿摇头道:“我肯定不敢这么下,所以我才认为玉白先生一定有他的用意,还记得那手‘碰’么,当天全场的人都说是损棋,事实证明,那是一处妙手。”
梁任公也是一个围棋高手,在其固有的思想中认为无忧角充分可用,相反的这手“肩冲”便损棋无疑了,对于止住白子守角没有丝毫帮助。
唯有何琪的超级粉丝刘棣怀坚信这是一步好棋,可若要问他到底怎么好,约莫是说不出来的。
汪耘丰老先生道:“诸位,再看看,再看看,先别急着下定论,玉白先生的棋不好说的。”
就在大家伙议论纷纷,都不看好这步棋的时候,钱玄却是精神为之一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非常玄妙,钱玄虽然不怎么懂棋,但他懂何琪的人啊,脑子一转悠,点子就来,侧过脸对着沈秋明道:“秋明兄,你也不看好?”
沈秋明委婉的说道:“我不是不看好,而是看不懂。”
钱玄道:“既然这样,我与你打个赌,就赌这手棋是妙手,如果我赢了,你得送我一副字,如果我输了,欠你一顿饭,如何?”
迅哥儿眉头皱起,古怪的看了一眼钱玄。
大伙一听,立马来了兴趣,纷纷撺掇沈秋明接下,就连梁任公也来凑趣几句,沈秋明原是个谦和的人,不喜争强斗胜,奈何架不住大伙起哄,便道:“那我就接了。”
钱玄诡魅一笑,又道:“秋明兄,你有所不知啊,别看玉白兄自小生活在海外,但玉白兄的字却是一等一的好,尤擅长苏子的丑书,连太炎先生第一次见到,都被惊讶到了。我着实欢喜的很,可数求而不得,然玉白兄独爱你沈秋明的字。有一回,他被我求的不耐烦,便戏言若我让能你沈秋明写一副‘天下第一丑’的书法送他,他便赠我一副字,今日我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嚯!
钱玄亲口说的有太炎先生为证,那这事基本实锤了,没想到何琪不但擅棋,还擅字,可谓棋书双绝,一时间皆赞叹不已。
沈秋明一听,自然是乐得成全,且也想见识见识被太炎先生钦点的“丑书”。
迅哥儿不声不响,悄悄逃到了窗户边,点起了一支烟,生怕跟这事儿沾上关系。
好了,我们在回到棋盘上,何琪下的这一手“肩冲”,形成了著名的“肩冲无忧角”棋形,在狗子出现之前,一个世纪以来,基本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顶尖职业棋手都不看好,认为这是一手损棋,然而狗子明确的告诉大家,这的的确确是一部好棋。
顾如水已经意识到这步棋很反常,但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妙处,于是选择爬一手,一来不冒进,而来增加白子势厚,稳固角落。
于是,何琪都没想,果断强势的“碰”另一颗,貌似想用两颗黑子来限制了白子的外扩,平淡了二十多手的棋局,忽然之间,风云变幻,火药味十足。
顾如水自然不甘心被限制,立刻“扳”一手,何琪“反扳”,回应的十分强硬,顾如水选择打吃,黑棋立下,白棋贴下,这是极为强硬的手段。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场上的局势无比的激情,围棋的魅力就在于此,每走一步棋,都会产生相对应的千万种变化,而每种变化似乎都存在合理性,又存在不确定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两人都打定了主意,要这个角一较高下,面对顾如水强制的反制措施,何琪调转枪头,“断打吃”,顾如水赶忙长,何琪下二路贴,反围剿白子最里面这颗子,打的顾如水措手不及。
一个必死局摆在了顾如水面前,如果不断开黑子与最开始“肩冲”的那颗黑子的联系,那么黑子三连,一拐,便夺了一条边;如果白子选择断,则黑子打吃,反过来先夺了角。
黑子的一系列变化与反应都是基于那颗“肩冲”的黑子而来的,换而言之,这颗黑子是事先预留的生路,是一步绝好的妙手。
如此,棋局的形式一片明朗,黑子反客为主,围剿成功,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叹为观止,纷纷惊呼“妙手,原来如此”之类的话语。
黑棋在开局就占得这么大便宜的情况下,至中盘时,已是大优的局面,纵使顾如水中盘战斗力无比强横,也没能力挽狂澜。
第一局棋,就下了一个多小时,顾如水便败了,然何琪并不认为是顾如水实力不济,不过是自己仗着先知先觉,占了顾如水一个大便宜而已,故依旧不敢松懈接下来的第二局。
正当何琪与顾如水中场休息的时候,宣外大街上停下了一辆汽车,下来了三个不速之客,朝着“合棋正”走来,原本讨论热闹的棋馆,因为这三个公子哥的到来,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胆小的已经准备开溜了。
这三个公子哥的名声不太好,用声名狼藉来形容也不过分,狗见了都得绕道走,为首的乃风流倜傥的袁二公子,其次是段鸿叶,最次是曹士嵩,论及身家背景,没人敢惹他们,除非是活腻了。
大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钱玄想不通怎么招来了这三尊煞星,忙起身下楼去,却见这三位赶走了离录谱最近的一桌客人,自个儿优哉游哉的坐上了,便问道:“三位公子,有何贵干?”
段鸿叶是懂棋的,而且还小有名气,一看录谱顿时就被牢牢吸引了目光,曹士嵩捻着果盘里的干果吃,袁二公子好像昨晚没睡好,半睁着眼,瞥了一眼钱玄,道:“来棋馆,自然是看棋。”
钱玄见这三人不像是找事的,便也就放了心,但放在楼下看棋,又显得格格不入,道:“去楼上吧。”
袁二公子打着呵欠道:“梁老头在楼上,我们就不去了,多上些吃食,记账上,回头一起给。”
见此,钱玄也就不在多说,只要不搞事就行,随即招来了一名女服务员,吩咐了上吃食,便自顾的回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