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念从顾响的怀中退出来之后才发现顾响的衣服脏了。
“作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毕竟证据太明显了——粉笔灰,所以她就是想抵赖也不行。
刚才跳下去的时候,因为惯性而撞进了顾响的怀里，沾着灰的手也就自然地抓住了顾响的衣服,所以粉笔灰就沾上去了。
顾响穿的衣服正好是黑色的，所以粉笔灰格外的显眼。
最关键的是，还不是一点儿，而是一大片。
她不禁有些怀疑,这粉笔灰是不是成精了会自己跑动的,要不然看看这些痕迹，难道她的手真的摸了那么多地方么？！
何念念傻眼了，第一反应就是消灭证据，于是她又走上前,动手直接噼噼啪啪地一通乱拍。
顾响原地安静站着，神情自然地任凭她上下其手，这也算是奇景了，要是别的人敢这么对他的话，大概下一秒就要回归尘土了。
当然,除了何念念也没人可以这么近距离地接近顾响。
何念念拍了一会儿之后才意识到她现在在做的动作似乎过于亲密了，她动作一僵，自以为很自然实际却很僵硬地收回了手。
顾响提醒她：“这儿还有一点。”
何念念绷着脸：“你自己拍吧。”
刚才还是和风细雨，这会儿就变成了寒风刺骨了。女人果真是善变啊。顾响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一言难尽：“宝宝,你……”
真绝情啊。
何念念差点跳起来，刚才因为受过去的场景影响，这个称呼她就当顾响入戏了，可是现在在这么叫她的话，真是太羞耻了。
“不要叫我，叫我，宝宝。”
这个称呼真是好难为情啊，何念念都不知道顾响刚刚是怎么叫出来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都有点儿卡在嗓子眼里了。
顾响：“为什么？”
何念念：“因为这是属于我爸爸的，只有我爸爸才能这么叫我。”她这话显然是毫无逻辑可言，甚至有点儿无理取闹。但是她这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让顾响做到，她甚至龇牙威胁着，“反正你不准这么叫了，你要是叫的话，我就，我就……”
顾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到底能够说出什么样的威胁话。
何念念不明白自己明明表现的很凶了，顾响居然还是一点儿不受威胁的样子，她冲口而出：“我就叫你爸爸。”
顾响：“……”
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
这真是——
太好了。
顾响压下心头忽然冒出来的邪恶的念头，一字一句地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啊，既然你想的话。”
何念念这回眼角红了。
被气的。
顾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怀疑自己最近真的有些变态了，居然想点儿想弄哭何念念，但是这个念头也就想想就行，真要弄哭了，心疼的还是他自己。于是他及时地在何念念没有彻底生气之前，摊了摊手：“好了，开玩笑的，我都听你的，行了吧。”
何念念迟疑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顾响是不是在敷衍她。
顾响无奈地说：“要我写保证书么。”
“那倒不用。”何念念吐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板报没有问题之后，关上门就离开了。
这时候因为大部分的同学都早早回家了，所以校园比平时要安静和空旷。
何念念因为之前的经历所以更加喜欢这种环境和氛围，她神情轻松地跟在顾响的身边，随意地说着没营养的话。
等他们经过实验楼的时候，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的矮个子男生从边上的岔路走了出来，他见到何念念两人，明显的愣了一下。
随后，他就跟做贼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本来，这条路每个人都能走，何念念确定他是在跟着他们是因为，她发现他的速度一直在随着他们的变化而调整。
而且每当何念念回头的时候，男生都会装模作样地低下头去看地面或者边上。
有一次甚至还站在垃圾桶边上注视垃圾桶。
何念念：“……”
同学，你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啊。
顾响比何念念更早地发现了男生的行为，不过他对于这种人向来是不在意的，只要不妨碍他，他都可以一并无视了。
不过他看到何念念看了好几次之后，就有些不爽了。
他一点儿都不喜欢何念念的注意力在别人的身上，不管是什么原因，于是他走到那男生面前：“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男生脸色有种诡异的潮红，他的唇抖了抖，好不容易才说：“你，你是顾响吧，我，我是你粉丝。”
顾响的粉丝很多，但是男生的数量显然比女生要少一些。
所以，男粉丝还算是稀有物种。
顾响微微挑眉：“所以？”
男生激动地说：“我，你，你能跟我拍张合照么？”
按照顾响以往的脾气，肯定是拒绝的。
不过他今天心情不错，尤其是他觉得这个粉丝的出现，让他在何念念的面前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得意的炫耀的情绪。
他矜贵地点了点头。
男生显然没有想到顾响居然同意了，他想他的运气真的太好了，脸上露出了快要幸福地晕死过去的表情。
顾响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脸呆滞的样子，提醒道：“你还要拍么？”
“要！要！”男生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书包的一个侧袋里面掏出了手机，然后他悲哀地发现，他大概刚才已经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现在现实给了他最重的一击。
他的手机居然没电了。
“没，没电了。”
男生满脸的绝望。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手机，如果可以把力气转化为动能的话，那么只需要一秒钟，他的手机的电就可以充满了。
他不配！
是的，他怎么敢肖想跟顾响拍照呢。
毕竟顾响可是天生的神啊，跟他比起来，自己就是草履虫。
草履虫配跟天神合照么！
不配！
男生沮丧地垂下头。
何念念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真的哭出来了，她看向了顾响，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顾响想办法。
还是让顾响帮帮他。
可是顾响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有什么立场让顾响这么做呢。
顾响看了一眼边上安静的何念念，对男生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用我的吧。”
男生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响，一脸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的样子。
顾响看他模样，觉得要等他反应过来，可能天都黑了，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主动来到了男生边上，动作迅速地完成了拍摄。
男生基本没有拍照技术可言，就算是男神顾响也一样。
照片上的两个人不太协调地站在一起。主要是因为身高的悬殊，一个高一个矮，要不是顾响微微躬身，估计男生的脸都拍不到了。
不但如此，两人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顾响秉承了一贯的矜贵的冷漠，透过照片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寒气。
而男生则傻傻的，微张着嘴，有点像是一只发了面的包子，在顾响的对比下，简直惨不忍睹。
顾响就好像完成了任务一样，他并没有怎么在意照片的效果，拍好后就拿着手机将合照那个界面呈给男生看：“好了。你有邮箱么？我发给你。”
男生忙不迭地点头，迅速地报了邮箱。
顾响的手指在屏幕上面摁了几下，接着收好手机，告诉男生已经发过去了，随后神色一厉：“别再跟着我们了。”
男生如同小鸡啄米一样使劲地点头。
顾响便同何念念走了。
没走几步，就听到男生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在后面喊：“响哥，明天加油！”
顾响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扬了扬手，走了一会儿，顾响摸了摸脸：“是我脸上有什么，你要一直这么看着？”
何念念由衷地说：“没什么，你对人挺好的。”
顾响：“你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这样的话。”
何念念微微一愣。
顾响提醒道：“通常告白被拒的时候，都会用这句话开头，所以，我不想听到你这么对我说，毕竟，我还在追你。”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顾响刚要开口，何念念忽然却抢先强行地打断道：“额，我想说，我，我……”
顾响看着她，心里默默叹气。
以何念念的脾气，一般是不会这么没礼貌地打断别人说话的，除非是真的急了。
其实，何念念还真的误会他了。
他并没有就追人的话题深聊的意思。
不过看她虽然没提，却也没有特别拒绝的样子，顾响觉得，似乎胜利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耐心地等着何念念说下去。
何念念显然是现编的，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你粉丝这么多，你说会不会前面还有人再等你。”
当然，他们两个这个时候并不知道，居然还真的被何念念说中了一半。
虽然那人并不是顾响的粉丝，也不是在等顾响的。
---
萧离就站在大门口，异常的打眼，他显然是在等人，频频地往里面看，因为长得好看有个性，所以不时地有人朝他看去。偶尔有一两个女生上前跟他搭话，被他不耐烦地赶跑了。
其实萧离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早就打听过了博雅周五的放学时间，还特意提前到了，就为了不错过人，但是所谓计划不如变化，谁能知道何念念会留下来出板报呢。
时间渐渐过去，萧离等的越发焦躁了，本来等人就是一个极耗耐心的事，再加上不时有莫名其妙的女生上前来搭话，弄得他烦不胜烦，要不是真有事情，他打死也不会坚持的。
当他又打发完一个装着问时间借机想要他电话的女生之后，他总算看到了何念念。
此刻何念念还没有走出校门，正一脸轻松地在跟边上的人说着什么。
她微侧着脸，大眼睛弯着，落日的余晖撒在她的眼睛里面，跳动着灿烂的金色，她看上去放松又自在，脸上绽放着甜甜的笑。
这样的笑容是萧离从来没有见到的。
就算当初何念念还没有被同学排斥欺负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
这笑容很美很甜，却又很特别，似乎只为了特定的人才会绽放一般。
萧离有些好奇是谁让何念念露出这样的笑容的，他看过去，发现了一个自己并不是很想看到的人——顾响。
萧离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对于顾响，萧离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总之他从内心当中就很不喜欢这个人。
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因为当初被顾响的球队打败了而心生嫉妒。
他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他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因为顾响那高高在上仿佛任何一个人在他眼里都是蝼蚁的那种装b的欠揍的眼神吧。
就好像现在这样。
顾响的感觉敏锐，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远处的并未掩盖住的敌意。
他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萧离：一中的校服被他斜斜地披在肩头，要掉不掉，嘴角扯出的弧度透着嘲讽和不屑，他双手抱臂一脸不爽地站在大门口，很像一个来踢馆的。
啧。
烦。
顾响轻轻地掀了掀眼皮，漆黑的双眸望过来的时候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就好像灵魂都能被他看穿一般，那些隐藏在深处的肮脏和不堪都无所遁形。
对面的萧离也扯了扯嘴角。
哼。
果然讨厌。
相聚数米，两位最近风靡了众多校园的男神，视线在空中相撞，不约如同地传递了对彼此的厌恶。
几秒之后，顾响垂下眼眸，长腿一迈，换了个方向。
何念念正在说话，就见顾响忽然迈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她向前的路，她觉得很是奇怪，仰着脸：“你干嘛啊？”她说话的时候，尾音微微拖长了，听上去像是撒娇一样。
顾响低着头看她，因为背着光，眉目被阳光浸润了，神色看不大清楚，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你以前的同学在校门口。”
就好像应激反应一样，何念念原本轻松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她看着顾响，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谁？”尽管这是一个字，可是也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顾响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在害怕么？”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何念念能感觉到顾响若有似无的呼吸，还有他身上的淡淡的薄荷香气。
她闭了闭眼睛，脸色有些发白，自欺欺人地嘴硬着：“没有，我不怕。”
不管是谁，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也好，是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也好，他们已经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彻底底的退出了。
顾响看着她明显不自然的神情，心里暗暗叹口气。
他早就知道要彻底解决何念念被霸凌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必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不过，没关系，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无论多长都可以，他愿意一直陪着她。
“那是谁说话声音都抖了，”他将手轻轻放在何念念的发顶，轻轻一笑，声音温柔带着宠溺，“小骗子。”
何念念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她明明没有害怕，也没有声音发抖。
她抖只是因为冷。
对，都怪天气。
顾响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隔了一会儿，他放出了一个大招：“是萧离。”
这个名字就像一枚炮弹一般在耳旁炸开，何念念感觉那一瞬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胸口一紧。
顾响：“所以，到底怕不怕？”他不甚在意地说，“如果怕的话，我去赶走他。”
何念念：“……”
虽然顾响这话听上去有点好笑，但是何念念却因此放松了一些，她望着顾响，想到早电影院的时候，也是因为顾响护着，自己才能勇敢地面对萧离，而现在，她只会比当时更加勇敢。
毕竟她之前都可以面对。
毕竟，现在顾响在她的身边。
就好像他可以接住自己一样。
她缓慢地摇头，然后像是在给自己加底气一般，慢慢地说：“我！不！怕！”她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他怎么会在这儿？”
顾响：“谁知道。”
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
甚至隐隐地觉得萧离多半应该是冲着何念念来的。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男人该死的直觉。
有了顾响提前帮她做的铺垫，何念念好歹有了心理准备了。所以当顾响身体让开之后，她看到了校门口的萧离的时候，表现的还算可以。
比她以前要好很多，虽然还是紧张，但是最起码没有紧张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何念念咽了咽嗓子，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了顾响，视线也躲避一般地看着地面。
她虽然不明白萧离为什么出现，但是却从没有想过萧离是冲着她来的。
毕竟他们两个之间除了曾经是p同pu学关系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联系了，所以就算萧离主动走上前来，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萧离找的是顾响。
赛前，两支队伍的最强选手提前见面？
萧离究竟怎么想的。
何念念甚至脑补过度，差点觉得萧离想要提前对顾响下手了。
毕竟如果真的把顾响弄伤的话，那么明天比赛，一中的赢面就会大很多。
所以，何念念转头看向了顾响。
萧离并不知道何念念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只能吐血三升，以证清白了。
他只看到何念念回避了他的目光，看向了边上的人。
这个发现，让他异常的不痛快，甚至还莫名的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他压下这个奇怪的感觉，正准备说话。
顾响率先开口：“有事？”
萧离看了他一眼，略有不爽地说道：“是。”
废话。
没事谁会跑这里来。
顾响：“什么事？”
萧离忍了忍，不悦道：“我不找你。”
顾响眼尾微扬，神色倨傲，他这个神情一般人做起来只会叫人生厌，可是由他做出来，却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的：“是么？不过明天就要比赛了，你来这儿干什么，不应该珍惜最后的时刻，多多练习，争取不要输的太难看。”
萧离对他的冷嘲热讽显然很动气，但是想到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一脸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地对何念念说，想找她谈谈。
直到这个时候，何念念才慢慢意识到原来萧离是来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