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园内。
阿善窝在榻上正泪眼朦胧的拍额头,一旁南宫复皱着眉盯着她看了半响,在她放下手露出光洁的额头后,他道:“不成。”
到底是舍不得虐自己,阿善刚才哭的声音大闹得也够凶,但等到头真正往墙上撞时,她还是懈了力道。南宫复捋着胡子盯着阿善红肿的额头看了半响,严格要求道:“世子妃可否再把额头拍肿一些?”
他们一会儿要骗的可不是寻常人,而是南安王府权势滔天的世子爷。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实在太难了,南宫复怕阿善伤的太轻容羡会有所怀疑,所以他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一听还要虐自己,阿善不太情愿了,她往后缩了缩,在前辈面前像只小白兔似的,“先生。”
她搅了搅衣摆,“阿善还不想变成真傻子。”
“不会让你变成真傻子的。”
南宫复友善的呵呵笑着,刚才两人合演了一出戏彼此都熟悉了不少,清楚阿善不可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于是南宫复撸了撸袖子道:“世子妃,得罪了。”
阿善:“……”
先生别,你等等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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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羡踏入清波园的时候,玉清和妙灵妙月正守在门外。
没理会他们,他踏上台阶后直接推开卧房的大门。伴随着啪的一声,房门后开大力撞击到墙上,这时阿善已经躺在榻上装晕了,但在听到这满含暴.戾的开门声,吓得还是抖了一下。
南宫复怕阿善露馅,赶紧先一步迎了过去。容羡在榻前几步远的距离站定,侧眸往里侧扫了一眼,“听说她刚才醒来闹着自.杀?”
闹自.杀倒没有,不过就是真情实感大骂了他几句,顺便装作受刺激不想活的样子往墙上撞了一下。
南宫复开始他的表演了,老人家撒起谎来真的是连脸色都不带变的。阿善躺在榻上闭着眼无法看清南宫复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十分忧虑的声音道:“世子爷,老朽劝你一句,一会儿等世子妃醒来您还是不要再刺激她了。”
“我刺激她?”
阿善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容羡薄唇微弯没什么笑意,“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老朽想说的是,割.腕一事对世子妃的刺激极大,刚才她醒来时又哭又闹求生欲极弱,如果世子爷不想再闹出什么意外,这段时间就好好照顾她安抚她,小姑娘而已,耐心哄哄总归能好。”
见容羡瞳眸漆黑幽幽的看着他并未应答,南宫复心中也是没底。“爷。”
之前他说的那些都是提前想好的,如今说的这句却是临时冲动而言:“人都是感情动物,就算您不爱世子妃,但至少要对她好一些。”
“您要知道,有时候柔情蜜语远比霸道强势要来的管用,尤其是在面对女人的时候。”
阿善越听越觉得这位南宫先生年轻时一定是个风流浪子,不仅仅只是医术好人精明,就连姑娘家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仔细想想,阿善依稀还是能看出南宫复年轻时的轮廓,她闲着无事不由脑补出什么风流俏神医的爱情故事,神游的太远,不由就忽略了二人的对话,总归她现在也是不能开口的。
当容羡走到榻前时,阿善的思绪还没飘回来。直到有冰凉的触感自她的颊边传来,容羡坐到榻侧手指似有若无的在阿善脸颊边触了触,阿善强忍着没有颤栗,但无法忽视掉这人审视而强烈的目光。
“世子爷,老朽还有一事。世子妃她刚刚情绪不稳磕伤了头,只怕她一会儿醒来……”
容羡缓慢将目光移到了阿善磕伤的额头上,只见那片细腻的皮肤已然红肿鼓起,他的手从她的脸颊撤离往她的额角处而去,定定看了片刻:“只怕会怎样?”
南宫复表情很是复杂,他将演技发挥到极致,憋了半天硬是没吐出一个字儿:“罢了。”
他道:“一切等世子妃醒来再说。”
此时躺在榻上装晕的南安王世子妃阿善快装不下去了,在容羡冰冰凉凉的指腹触到她受伤的额角时,阿善轻轻一抖睁开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扒开了容羡的手。
……实在是太痒了。
原本,距离阿善‘苏醒’还要等上一会儿的,但如今她只能被迫提前醒来。睁开眼就撞入一双幽幽冷冷的漂亮黑眸,阿善躺着容羡坐着,这种自上而下被人俯视的感觉别提多别扭了。
啪——
阿善一巴掌把容羡‘乱/摸’的手拍开,她吞了吞口水从榻上坐起身子,见容羡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于是问道:“你……是谁?”
是了,这就是南宫复交给她的法子。
既然他们彼此都已经撕破脸面,那么阿善醒来就算是放软态度求容羡都不一定能换得他的心软。这人心硬如石因为性格的原因,从不会纵容危险留在自己身边,所以阿善如今只能装失忆。
只有她忽然失忆了,才有理由对容羡示好。‘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的阿善也最为安全,因为这个时候的她苍白如纸心中不会对容羡有怨气,更不会记得独情蛊的事情来拿这件事来威胁他。
不得不说,南宫复真的是给阿善想了一个逃避危险的好办法,但同时,阿善不是真失忆,所以说在容羡眼皮子底下装失忆要承担的危险与心理压力会变得很大,是属于高风险高回报。
果然,一听说阿善失忆的消息,容羡的表情变了。
他善于掩藏,只是因为阿善靠的他近才能发现细微的变化。在沉默听完南宫复的解释后,他看向阿善,嗓音压低略微上扬,“你不认识我?”
阿善没什么演技,她现在所作出的所有反应都是南宫复教她的。
南宫复说她越是讨厌容羡就越要表现出亲近姿态,一句话解释就是说她现在对容羡的态度都要与之前相反,所以她思考了下露出一抹怯生生的笑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的轻声道:“我的头好疼,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确定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容羡眼尾微微上扬,问这话时看起来还算柔和。不过他要是马上信阿善他就不是容羡了,扭头看向南宫复时,南宫复赶紧回道:“刚才老朽想同世子说的就是这件事。”
“世子妃先前受了刺激又磕伤了额头,会失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失忆只是暂时性的,世子妃只要多加调理便可恢复。”
容羡长睫垂了垂,不言不语的样子也不知是信没信南宫复的话。
搭在腿上的右手轻轻点了几下,容羡忽然回头,喊了她一声:“善善。”
阿善反应极快,明白容羡这是在诈她。所以她慢吞吞应下,表情十分自然的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所谓受了过大刺激而导致的失忆,往往忘记的都是记忆深处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先前南宫复一直在帮阿善做铺垫,他不断的在暗示容羡,告诉他阿善是因被割.腕逃跑才受了刺激,而她割.腕的原因是被关入了地下暗阁,把她关入地下暗阁的人却是容羡。
所以说,阿善‘受刺激’后,忘记的仅仅是这一系列的记忆,简单来讲就是忘了与容羡接触的所有记忆。抛开容羡,南宫复给她设定的是,她现在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刚从佛岐山上逃下来。
不得不说南宫复足够聪明,他这样做既是给阿善留了一定的余地,也让‘失忆’的阿善之后不用装的太过辛苦。
“她只是忘了与我有关的全部记忆?”容羡安静听完后轻轻笑了。
幸好他现在还不够爱她,不然听到‘妻子因自己的原因忘掉了与之有关的全部记忆’,他大概会忍不住动手掐死她。
回过头又细细看了阿善几眼,在与她无辜又茫然的视线相对后,容羡重新品了品南宫复的话,忽然发现他现在心里也不太舒服。
“你是我的夫君吗?”
“喂,大美人你真的是我的夫君?”阿善很聪明,她想到既然她此时的‘记忆’停留在了刚刚下山时,那么她现在所做出的行为也必须与之相符。
所以她不怕死的揪了揪容羡垂落在背后的墨发,往他身边凑了凑好奇道:“我不过就是从山上跑下来后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人就成亲了呢?”
阿善见容羡看着她不说话,她也不怕,扬起一抹笑容歪着头盯着容羡的脸看:“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不过我这眼光还是可以的,你这相貌一看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阿善心里快呕死了。
脸的确是她喜欢的那张脸,但这张脸的主人性格实在是她最讨厌的类型。阿善借着自己此时‘失忆’而又受不得刺激,她死缠着容羡拼死的作。
“啊!”阿善像是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受伤了,她看着自己包裹着纱布看似伤的很重的手,抓住容羡的胳膊使劲的摇。“夫君我的手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受伤,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容羡被她摇的衣服都乱了,自大婚后,他就没见阿善敢这么放肆过。
仍旧是对她的失忆怀着几分质疑,容羡垂了垂眼眸反扣住她的手,正准备让她疼一疼试探试探她,一旁的南宫复忽然出声阻止:“世子爷不可!”
“世子妃受不得半分刺激,您此时若是使用强势手段让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情,恐怕只会……”
“我不太喜欢说话吞吞吐吐的人。”容羡嗓音发寒。
他扣着阿善的手未放,但力道明显松了下来。
南宫复不敢在挑战容羡的忍耐力,只好回道:“若世子妃此时再受刺激,只恐会病情加重变得疯癫。”
“老朽对独情蛊的了解不多,并不能确定阳蛊的主人变得疯癫后,会不会对您产生影响。”
影不影响的谁知道呢,其实说白了,阿善和南宫复此时就是在欺负容羡不懂医。
“……”
当妙灵端着药盘进来的时候,容羡正侧靠在榻前闭目养神,他端正的衣袍有一边微乱,俊美的面容上眼睛闭阖长睫微微颤着,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什么心情。
妙灵很怕容羡,应该说整个南安王府的下人们都怕这位世子爷。感受到房内的氛围有些诡异,她屏着呼吸往前,端着托盘的手有些发抖:“姑、姑娘,您该喝药了。”
容羡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眸中有暗色流动,在盯着人看时仿佛会吸食人的魂魄。妙灵乍一对上容羡的眼睛吓得托盘差点摔在地上,只听到这位爷很平静问了她一句;“你叫她什么?”
妙灵自知失言,脸色一白腿发软着赶紧跪下。阿善心里清楚容羡此时心情不好,她担心这狗男人一阴郁就把她这呆傻的丫鬟弄死了,就只能出声打断他们的注意力,“药?什么药?”
刚才南宫复当着容羡的面装模作样,已经把她‘丢失’的那段记忆简单讲了一下,但并没和她讲明她受伤的缘由。
容羡没搭理她,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妙灵平静吐出几个字:“出去,掌嘴一百下。”
阿善一听急了,但她现在失着忆并不能崩人设,只能再去扯容羡的衣服,故作茫然道:“夫君?大美人?你说掌嘴一百下是认真的吗?”
她声音变小了不少,“原来……我嫁的夫君是个狠角色?”
容羡在听到她喊夫君时恍了一下神,转念他想到一会儿留着这丫头的嘴还有用。于是改了口:“掌五十,如有再犯直接割舌.头。”
阿善还是不满意,但同时注意到南宫复轻轻扫来的一个眼神。
原以为自己失忆后就能对容羡为所欲为,但就现在看来她仍旧是约束不了他的行为。心中又气又恼,她因为撞了头这会儿被这狗男人气的还真有些发晕。
妙灵出去后,煎好的药被摆在了榻前的小桌上,这会儿屋外啪啪的巴掌声伴随着女孩儿的哭声,阿善越听越是心疼。
被气的头好像更晕了,阿善抿了抿唇去够桌子上的药。
她自己是医者自然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从不会在药苦这种小事上哭闹着撒娇不肯喝。只是在她去端药碗的时候,坐在她身旁的容羡忽然站了起来,见他像是要走,阿善赶紧放下药碗去拦他。
“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是怕容羡嫌妙灵吵真去割了她的舌头,所以这会儿她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还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就这副表情,还真是和她当初在锦州城时的模样差不多。容羡扫了她一眼试图将自己的袖子抽回来,不咸不淡的回她:“放手。”
阿善怎么可能放,不仅不放索性抓的更紧了。
容羡越是不愿搭理她她就越要恶心他,感觉门外传来的哭泣声更大了,阿善心口堵着一口气,表面上却软软轻轻的问他:“你不是我的夫君吗?”
容羡眼眸抬了抬,看她。
阿善眼眶红红的,看似是无辜委屈实则内心是被气的,她像是要哭般抓着容羡的衣摆轻轻摇了摇,撒娇般的质问:“既然你是我夫君,那你怎能不爱我?”
“可如果你爱我,现在你的妻子病的药都端不动了,难道你不应该亲自喂吗?”
门外的巴掌声不知何时停了,在房中安静下来的瞬间,容羡嗤了一声,似是被她逗笑了。
略显阴郁的眉眼在含笑时多了分妖气的美感,他带着玉扳指的手指骨分明修长白皙。从容接过桌上的药碗,容羡用右手捏着玉勺探入药水中漫不经心的搅了搅,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真想让我喂?”
“……”阿善抓着他衣袖的手一抖,忽然就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