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昨日许锦听到母亲介绍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孟伯母好能生,然后哀怨地看了母亲好几眼。
而那位很能生的孟夫人并不是许锦想象中的圆腰大腚,好吧,似乎是大了点,但人家身段很好,容貌跟母亲相比显得平常了些,却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据说孟夫人是寒门出身,厨艺特别好,当年进京赶考的孟大人饿晕在人家门口,吃了小姑娘亲手做的饭菜念念不忘,金榜题名后就把救命恩人娶回了家。
孟夫人很和善,三个孩子就……
许锦看看对面面无表情端坐的孟兰庭,总觉得对方不太喜欢自己。
“兰庭,我跟你许伯母说话,你跟阿锦去院子里哄弟弟们玩吧。”
孟夫人看出了许锦的拘谨,善意解释了一句:“阿锦别误会,你孟姐姐还有两个弟弟都随了他们爹的性子,别说对着你,就是对着我,他们也都是这副模样。
其实姐弟三个挺好相处的,你不是见过安安了吗?
安安最喜欢欺负两个弟弟了,你喜欢的话也欺负欺负他们,能让他们脸上多点表情伯母还要谢你呢。”
听母亲这样说,孟兰庭扯了扯嘴角,八岁的孟宣警告地看向许锦,四岁的孟守先看了一眼许锦,再瞪向被姐姐牵着手乖乖站在姐姐身边的熙哥儿,然后再看向许锦,怎么看都是在拿熙哥儿威胁她。
许锦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三人就是郑安安口中看着严肃其实很好的孟姐姐,还有看着呆板其实特别好玩的孟家弟弟们。
她动作略显僵硬地随着孟兰庭往院子里走。
孟夫人似乎早有准备,院中石榴树下已经摆好了竹椅,矮几上放着瓜果糕点。
双方分头而坐,孟兰庭看看对面的姐弟俩,道:“喜欢吃什么就吃吧,别客气。”
许锦笑笑,捏了一颗紫葡萄喂弟弟。
熙哥儿乖乖张嘴,大眼睛骨碌碌望着孟家兄弟,特别是四岁的孟守,那可是他见到的最小的哥哥了。
吃完葡萄,他从自己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从碟子中挑了个最大的葡萄,然后有些急切地转到孟守身前,递给他:“哥哥,吃葡萄,甜的。”
他刚说完,孟守白皙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红了,像个小姑娘。
他不知所措,熙哥儿茫然地眨眨眼睛,又喊了一遍,孟守看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红着脸接了。
“哥哥吃。”
熙哥儿继续催。
孟守只好将葡萄递到嘴前,刚要含,忍不住低头看看熙哥儿的小胖手,见那手白白净净,这才放心地吃了。
熙哥儿满意了,拽着他往外面走:“看大白,看大白……”刚刚姐姐就是跟新伙伴这样说的,熙哥儿也想带他的小伙伴去找大白玩。
许锦被傻弟弟逗笑了,见孟守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忙把弟弟抱到自己怀里,“熙哥儿乖,现在咱们在孟守家里玩,等下午再请他们去咱们家里看大白。”
随即向孟家姐三个解释大白是什么。
“不可能,再聪明的狗也不可能听得懂那么复杂的人话。”
孟宣提出质疑。
孟守附和点头。
“没有亲眼见过便一口否定,你们两个有什么把握?
武断。”
孟兰庭不赞同地训诫道,顺便把二弟孟守嘴旁的一点葡萄汁擦了。
许锦因她这个体贴的动作放松了很多,心想孟姐姐果然很好,虽然看着似乎不近人情。
不管怎么样,双方总算有了话题,气氛好了很多。
回到家里后,许锦跟母亲交流心得:“我跟安安很谈得来,孟姐姐有点严肃,但我也很喜欢她。
熙哥儿很喜欢孟守,孟守好像不太愿意跟熙哥儿玩,但熙哥儿去找他,他都愿意陪着的。”
江氏欣慰地舒了口气,感慨道:“你祁爷爷给咱们安排这处宅子是用了心的,邻居都好相处。”
一番走动下来,她也有种心终于落了地的感觉。
听母亲提到祁家,许锦神色微黯,又想祁景了。
祁家,祁景听说亲舅母高氏领着女儿来看他了,眼下正在前面陪萧氏说话顺便等他过去拜见,立即起身离府。
萧氏跟陆家只维持表面的客套,祁老太太没办法,只好亲自替长孙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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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太太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高氏了。
祁景生母产后体虚,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就去了。
那时老爷子罢官在家,祁俨还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编修,陆家人跑过来闹了一场,责怪祁家没有照顾好他家姑娘。
这话其实诛心了,祁俨对妻子敬重爱护,祁老太太也自认不曾苛待儿媳妇,但儿媳妇年纪轻轻走了,祁老太太体谅陆家人伤痛难过,便由着对方恶言相向。
可惜经此一事,俩家关系还是闹僵了。
后来祁俨在开元寺中偶遇萧氏祖父,不知怎得入了对方的眼,把孙女许了过来。
那时萧家老爷子高居礼部尚书,绝对是祁家高攀了。
陆家见祁家有了身世显赫的新少夫人,跟祁家的关系更淡了,除了逢年过节送些节礼应付应付,平日里很少来往。
待祁景越大越顽劣,陆家索性连节礼都不送了,好像他家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外甥。
如今高氏上门,祁老太太当然知道陆家图什么。
但老人家觉得吧,祁景只有这一个舅舅,现在应该是因为受了多年冷落赌气不愿搭理他们,等日后消气了,他肯定会跟舅舅家重新走动的,因此打算改善这种僵局。
“多年不见,老太太您身子骨可好?”
高氏领着女儿陆平宁走了进来,笑着朝老太太行礼。
“好,我跟祁景祖父都挺好的,劳烦你们挂念了。”
祁老太太笑容和善,请两人落座,目光迅速在陆平宁身上转了一圈。
小姑娘脸上略施脂粉,眉目清丽,一身湖绿长裙衬得身段窈窕纤细,不像高氏,倒跟祁景生母有两分想象。
祁老太太眯了眯眼。
如果她没记错,陆平宁在陆家排行第二,只比祁景小一岁,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她不由又多看了一眼,发现陆平宁看似端庄大方地坐在那儿,一双手却轻轻捏着袖口,紧张不安。
祁老太太又想到了陆家目前境况。
祁景外祖去后,陆老爷依然在工部任职,熬到六品后就再没有挪过位置。
再看看娘俩身上的首饰,都是几年前京城时兴的样式,想来家境有些拮据,姑娘大概很少出门吧。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平宁都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可否定了人家?”
祁老太太和蔼可亲地问道,完全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模样。
陆平宁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高氏看看女儿,笑着接话道:“没呢,她才十四,不急。
对了,祁景呢?
那孩子小时候就喜欢跟他表妹玩,还说长大要娶表妹当媳妇,现在倒好,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连影儿都看不到?”
说着作势往外望。
祁老太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也叫一个当母亲的该说的话?
别说祁景幼时都没见过几次陆平宁,就算他真说了那种话,一个八岁的孩子,大人能当真?
祁老太太给身边大丫鬟递了个眼神。
那丫鬟常年跟在祁老太太身边,自然领悟了她的意思,恍然赔罪道:“老太太,你罚我吧,今早大少爷用完早饭就跟庞师傅出去练武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我不小心忘了。”
“真是练武去了?
该不是上山打猎然后找借口去许家了吧?”
祁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笑。
丫鬟歪头想了想,掩口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大少爷好像换了身新衣裳……”
祁老太太笑出了声,回头见高氏母女满脸茫然,懊恼地拍了拍脑顶:“看我,竟忘了告诉你们了,许家是我们在东湖镇的邻居,回来前祁景已经跟许家姑娘定了亲。
瞧这小子,在家里我给他备什么衣裳他就穿什么,从不在意好看与否,现在去未来岳父家就知道要好好拾掇拾掇了。”
其实以祁俨的身份,祁家若有什么大动静,肯定惹人注目,只要祁家不刻意遮掩,旁人但凡有点本事都能打听到,偏偏那些人里不包括陆家。
所以高氏听完后大吃一惊,暗暗攥紧了手中帕子,连声问道:“祁景定亲了?
对方是什么人家?
怎么没有人跟我们商量?
他母亲早逝,那位又不管他,我好歹是他舅母,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不跟我商量一句?”
祁老太太气得想乐,冷脸看着她:“祁景是生母早逝,但他还有亲爹,还有我跟他祖父替他做主,照你的意思,我们给他安排婚事还做错了?
呵,我倒是想知会你们一声,可祁景在东湖镇住了那么多年,他的舅舅舅母一封信都没有去过,我以为你们已经忘了这个外甥,所以没多事烦扰你们。”
话一出口高氏就后悔了,见老太太果然动了怒,忙起身赔罪:“您别生气,是我一时情急嘴笨说错话了。
老太太当然能替祁景做主,我就是担心东湖镇那种小地方,姑娘家会不会……祁景小小年纪便中了武解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妻子,您的长孙媳,太小家子气了可不好。”
到底是谁小家子气?
祁老太太瞥一眼低头不语的陆平宁,淡淡道:“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还没老糊涂,既然定了,对这个长孙媳自然满意。
好了,我有些乏了,今日你们来得不巧,等下午祁景回来了,我再嘱咐他去探望舅母舅父。”
言罢起身,由丫鬟扶着往后头去了。
被人冷脸送客,高氏涨红了脸,转身恨恨离去。
“娘,现在怎么办啊?”
出了祁府大门,陆平宁扯了扯母亲袖子,气恼道:“表哥都定亲了,早知如此,当初你们就不该嫌弃他没出息……”
“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高氏不悦地甩开女儿,快步上了马车。
坐稳了,见女儿神情恹恹的,高氏不忍,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别担心,定亲而已,只要没下聘,婚事就算还没成,就算下聘后退婚的事也不少。
这事儿终究还要看你表哥的心思。
你想啊,那种小地方能出什么好姑娘?
只要你表哥见了你,肯定会喜欢上你的。”
“那也得让表哥见到我才行啊!”
陆平宁烦躁地拧着帕子。
其实她对这个表哥半点印象也无,但看姑父的样子,祁景应该也不会太差,况且祁景有本事了,就算他长得差一些,她也不会太计较了。
嫁人嫁人,男方身世最重要,相貌得排在后面。
高氏并不担心,随口道:“这还不容易,等他来咱们家的时候,你……”
陆平宁冷笑:“娘你想的太简单了,表哥回京已有三日,他真想咱们的话早去了。
我看表哥是因为咱们家冷落他那么多年生气呢,不想搭理咱们。”
高氏还真没想到这一层,愣了愣,转眼又有了新主意:“没事,明天咱们早点来,我就不信他一直躲着咱们。
他敢躲,祁家可不敢让他担不敬长辈的臭名声,肯定会帮着劝他的。”
陆平宁没回话,过了会儿才轻声道:“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先打听清楚跟表哥定亲的那户人家是什么样?
打听清楚了,咱们心里也有底。”
“行,明天去祁府时娘仔细问问,若你表哥依然不肯露面,咱们就去那家瞧一瞧。
我是祁景舅母,去见他们是应该的,正好也让她们看看京城里的姑娘是什么样,哼。”
高氏根本没将对方看在眼里。
陆平宁听了,手指卷住一缕碎发轻绕,秋水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得意。
论容貌,她自信不输对方,论气度,一个小镇上的土姑娘,她随便戴个稍微好点的耳环都能让对方羡慕吧?
真不知祁家老两口脑子里在想什么,就算前几年他们看不上表哥,现在表哥都有出息了,他们怎么还如此草率安排长孙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