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瑛不知道夏崇平住在哪里,不过,她知道丽瑛住在哪里?
第二天一大早,玉瑛就带着刘满枝去了省城。两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妇人,在省城里转了整整一天,在日落时分才找到了丽瑛,那会儿,丽瑛刚刚从太子湖小学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看到玉瑛和刘满枝来了,丽瑛倒也没有多想,带着两个孩子迎上去,“妈,大姐,你们来了,我还说,等把这边弄得差不多了,接你们过来玩玩。”
这里街道宽整,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葳蕤,枝叶繁茂,路边的花坛里繁花似锦,鲜艳明丽,整整齐齐的店面生意兴隆,路上来往的行人穿着体面,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夕阳如火,橘黄色的光芒照在立夏和立薇的身上,映照在他们的脸上,白皙的肌肤,明澈的双眸,自信的神色,充满了洋味儿的校服,和这个城市是如此契合。
玉瑛顿时觉得眼睛被刺得很疼,四姊妹中,她是老大,从小跟着妈吃了多少苦,妈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为她谋了最好的婚姻,把她嫁给了表哥,家里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而丽瑛,在四姊妹中最蠢,话都不会说,木讷老实,嫁的人也不好,在婆家立不起来,妈好强了一辈子,丽瑛算是把妈的脸都丢尽了。
可是现在,看到丽瑛的两个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玉瑛无法压抑心头的嫉妒和不甘。
在她为了占奎的病,连觉都睡不着的时候,丽瑛在干嘛?她享得起这福吗?
刘满枝直截了当地问道,“丽瑛,你住在哪里?”
是啊,城里的房子有多贵,只看看旁边那一排排红墙高楼就可以看出来了,丽瑛虽然来了这城里,两个孩子人模狗样的,搞不好他们住的是桥洞呢。
想到这里,玉瑛心里好受一点,“丽瑛啊,在老家不好吗?非要来这城里,别人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们倒是好,非要跑到城里来当要饭的。”
“姨妈,我们不是要饭的。”立薇年纪虽小,口齿不错,“我们家有房子住。”
丽瑛也没有多说,“妈,大姐,你们既然来了,就过一夜再回去吧,我去跟云栋说一声,先带你们往家里去。”
丽瑛不多耽搁,她是个财迷,从来不嫌钱多了咬手,反而想着,妈和大姐怎么这个时候来,这时候,下班的下班饭,放学的放学,家家户户都要做饭,买卤菜的人就多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眼看着丽瑛把她们往小区里头带,玉瑛惊慌了,“你们不会住在这里头吧?是租的房子?”
“不是,我们自己买的。”丽瑛反而有点忐忑,她买房子的事,瞒着刘满枝呢。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她有点感觉,她要是过得比玉瑛好,刘满枝肯定不高兴。
果然,刘满枝沉着一张脸,一路上四处看,越看这小区跟仙境一样,越是满脸不高兴,就好似,丽瑛背叛了她。
一路上,丽瑛走得飞快,跟做贼一样,坐电梯上了楼,来到自家门前,开了门,玉瑛朝屋子里看去,比起她自己的屋子,这里就跟皇宫一样,她得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这真是白活了这些年啊,亏得我还在为你姐夫的买命钱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哪里知道,你是在这里享这天大的福啊!”玉瑛一进门,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捧着脸就哭起来了。
刘满枝在她身边坐下,质问丽瑛,“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丽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了天大的罪了,姐妹出嫁之后都是各过各的,再说了,玉瑛也从来没有向她开过口,自己的钱也是自己起早贪黑挣来的,她还养了儿女呢,难道不想着为儿子挣点家当,为女儿攒点嫁妆,把钱一股脑儿地给玉瑛?
她可是忘不了玉瑛多少次嫌弃她穷,逢年过节,给妈送节礼的时候,她拐着玩儿地讽刺自己带来的节礼不值钱,说她不向着娘家。
玉瑛有刘满枝明里暗里地支持,自己可没有。
“立夏,立薇,你们吃点饼先去写作业,我一会儿回来做饭。”丽瑛这会儿没工夫和玉瑛计较,她惦记店子里的生意,便说道,“妈,姐,你们先坐会儿,我先去店子里忙,等下班了,我再回来。”
还下班,真以为自己有份正当的职业了?玉瑛鄙夷地朝丽瑛的背影瞥了一眼,充满了轻蔑的语气说道,“妈,你看看她,还是那上不了台面,我们来了,连口水都不给我们倒。”
刘满枝长呼出一口气,明显是忍无可忍了。
她们母女俩今天来找丽瑛,一大早吃了点粥就坐车来了,四个小时的车程,进了省城之后,又东打听,西打听,吃中午饭的时候,玉瑛是说要请她吃个饼,一问,五毛钱一个,比乡下那是要贵多了,玉瑛犹豫不决,说起家里为了给占奎治病,花了不少钱。
刘满枝心疼大女儿,就说不吃了,等找到丽瑛了,还怕没吃的?
立夏和立薇一人拿了一块面包,匆匆吃了两口,就回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去了。两个小孩子,哪里懂待客之道?
刘满枝咽了一口口水,桌上已经空空如也,她愤恨地道,“真是有那种出那苗,当妈的不懂事,还能养出好的来?”
居然不给她留一口。
“妈,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玉瑛站起身,去了厨房。开放式的厨房还是崭新的,用的是液化气,灶台上铺着奶白色镶金碎石的大理石,光洁如玉,黑色的液化气灶嵌在其中,一口锅放在上面,油盐酱醋放在壁柜上,比电视里看到的都上档次。
玉瑛恨不得一把火把这房子点燃算了,她忍气吞声地在柜子里找来找去,把一扇扇柜门拍噼啪响,找到了半斤没有用完的挂面,松了一口气,肚子越发饿了。
谁知,她不会用灶,灶台上有两个按钮,看着就是拧开火的,可是,她拧了半天,拧不动,只听见咔哒一声,按钮被她拧断了。
玉瑛吓着了,也不知道这灶台花了多少钱?转念一想,也是丽瑛活该,谁让她连口水都不给她们倒?
“妈,丽瑛回来不会怪我吧?”玉瑛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把拧断了的按钮拿过来给刘满枝看,“我就是想给您下碗面,怕您饿坏了,这灶太高级了,我脱人生都没有看到过呢。”
刘满枝一生也不曾想过这福,她刚才偷偷地看过了,丽瑛家里这房子还不小,好几个房间呢,家里干干净净,地板上可以照出人影子来,墙壁雪白,头顶上的灯金碧辉煌,厨房里不用烧煤和柴火,连做饭都是一种享受,这人生,她也不曾享受过。
“她还敢说你不曾?她要敢说你,我来说她。”说着,刘满枝让玉瑛别煮面了,“等她回来煮给我们吃,你说,她手里有钱,占奎这病要钱医,要是老大那抽筋的不肯搭把手,就让丽瑛借钱给你,以后有钱了再说还的话。”
“妈,就靠你给我做主了!”玉瑛的心放了下来,她就知道这一趟不会白来,可心里还是很不甘,丽瑛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享这福?而她那好大哥,偏心偏到河那边去了,难道说,他只有丽瑛这一个妹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