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通在自顾自地收拾药草,以供酿酒之用,叶怀清的这个小院,早就成了他的一个工作间。
为什么不在自家搞?
答曰无聊。
也不止是无聊,因为叶怀清偶尔还会指导他一下,教他某个药草怎么处理或者某些药草怎么搭配。
石通听吗?
还真听!
对于叶怀清的药道水平,他早就折服得不能再折服。
不过今天,情况有点不一样。
石通总感觉身上有点凉。
不自在!
“你小子在看什么?”
石通好几次扭头,都发现叶怀清在盯着他看。
其实也谈不上盯,但这小子往日向来抬头看天,目中无人,今日,咋地,难不成是老夫穿了花衣服,看起来和往日不一样?不然你小子为啥时不时地把目光放在老夫身上?
老夫既没变年少也没变俊俏,怎么值得你这大少爷瞅了又瞅?
“晚辈在想一个重要的问题。”
叶怀清漫不经心说道。
做贼的时候千万不能心虚,要若无其事,要掩耳盗铃,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什么问题?”
石通嗤道。
这小子一看就没说实话,但老夫大人大量,不和这家伙计较!
“关于肺窍打开后,心窍是不是必然会打开的问题。”
叶怀清道。
“呸!”
听得叶怀清这话,石通可忍不住了。
要说论药道,那自然是叶怀清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哪怕瞎说,都是真理。
反正在石通看来是这样的。
但要说论修行,呵呵。
就一个呵呵。
什么时候一个合气境而且是刚刚晋入合气境的小破孩,都能对开窍这种大事,说三道四了?
石通也不是小看叶怀清。
但这小子想和他扯这个,再过个一百年吧!
不过一百年后,老夫还在不在呢?
瞬间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石通的神情有点阴翳。
他也在想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万一事不谐,要不要把这小子一起带走,去地下陪他。
有点舍不得呢。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这小子也不知咋地,还真就入了他的眼,让他不知不觉地就有了栽培之念。
只欲栽培,不欲毁之。
不过,老夫何人?
一转念间,石通强迫自己的心硬起来。
“老夫要是死了,你小子会不会给老夫守丧?”
也不管刚才两人扯什么,石通径自这般说道。
这也是往日里两人很正常的对话方式,那就是有的时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驴头不对马嘴。
偏这般消磨时间,两人都很乐意。
“守丧十年,够不够?”
叶怀清笑道,“人家计前辈为了大造化,也才在那个地方居住十年罢了。”
他说的是那日宴会上,计高山所言错失机会之事。
“十年不够!”
“至少三十年!”
“不然老夫带你小子一起走!”
石通瞥了叶怀清一眼,冷冷哼道。
“好好,三十年就三十年!”
叶怀清道,“就凭前辈能把青罗酒大方地分享给我,我陪前辈三十年,也是不妨的。”
“到时,前辈在地下躺着,我在地上坐着,天天也不干别的事,就把前辈的那些酒拿出来,每天喝上一些,喝个三十年,不知道前辈会不会馋的。”
叶怀清道,“对了,说到这里,石老,你得多酿些酒,不然我怕到时不够喝。”
听到这里,倏然,石通手中的动作停了。
娘的,他不想摆弄这些药草了!
摆弄这些药草是为了酿酒,而听得这小子这般丧尽天良的话,他还酿个锤子的酒!
他酿酒,然后埋藏起来留待这小子以后喝?
想得美!
石通一甩手,不干了!
至少今天不干了!
“起开!”
站在叶怀清面前,石通没好气地说道。
叶怀清识相地站起来,把靠背椅让给了石通,看着这糟老头子一副二大爷样地坐下。
其实靠背椅够长,坐三个人都有余。
但这老小子现在明显不乐意共享。
而叶怀清在院中又只置办了一张椅子。
还有的,就是位于院子另一角的石桌石凳了,石凳倒是有三四个,也不是叶怀清专门罢办的,而是那边开石处的套装,石通给他提溜了一套来。
此刻,叶怀清拎了一个小石凳,隔几步,坐在石通对面。
“你小子怎么会突然想到开窍的问题?”
石通的话题又转到了之前,“这是你一个小辈该想的?”
仰着下巴,石通神情睥睨。
“石老你不是开窍境嘛,我自然会想开窍的问题,这是想前辈之所想,急前辈之所急。”
叶怀清慢条斯理说道。
听得这话,石通愣了下,然后下一刻他就瞪起了双眼,“呸,老夫不信!”
“你小子有这般好心!”
“来来来,石老,我们到石桌这边来。”
叶怀清径自去了石桌边。
石通跟过去了。
折了一枝藤萝的梗,叶怀清用其汁液,在石桌上画了一个五角星。
“喏,石老,这是肺,这是肝,这是心,这是脾,这是肾。”
叶怀清指着五角星的五个角,然后用手指沿着五角星的线条虚划,“我把五脏当成是五条这样一个连在一起的河流,可不可以?”
不屑归不屑。
不觉得叶怀清有资格讨论开窍境的问题归不觉得。
但这小子真扯起来了,石通觉得还是可以给其一点点的面子,嗯,就一点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就当教这小子做人了,叫他知道什么叫小人勿谈大人事,可笑!
石通看着桌面上的五角星。
“嗯,可以。然后呢?”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叶怀清再次拿起叶梗,把五角星上代表肺的那个角涂大,涂成圆,又在外面画了三条波浪形的曲线,示意引水进去。
石通兴趣被提起来了。
“石老,这是打开了肺窍。这样表示,可以吗?”
可以的。
石通感觉并无不妥,便点了点头。
于是叶怀清再次用叶梗,从代表肺的那个角出发,向左向右,向着分别代表肝和心的位置,画了两个箭头。
“大河有水小河满。”
“前辈,是不是这样的?”
叶怀清问道。
“是……是吧?”
石通答道,他心里有一种无比诡异的感觉。
让这小子这么一比划,一形容,怎么感觉开窍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简单幼稚呢?
但是,好像,没有不妥!
这才是让石通感到犹疑感到荒谬也感到震惊的地方。
无比高深的开窍道理,怎么在这小子嘴里,变得像吃早饭吃晚饭一般寻常?
“是就好。”
说着这话,叶怀清把代表肺的那个角的两边的角,也就是分别代表肝和心的角,涂大,涂成圆。
“肺窍打开,时间一长,肝窍就打开了,心窍也就打开了。”
他这般说道。
“嘿,且慢,且慢!”
石通不让了。
让他这么一搞,是不是要不了半天,所有的窍就都理所当然地开了?
荒谬!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指着桌上图案,石通义正辞严,甚至严辞厉色,“哪个告诉你,开窍这么简单的?老夫今天就告诉你,开窍根本就不是你小子想的这么一回事!”
“还有,老夫是先打开了肝窍,然后才打开了肺窍!”
“以及,直到今天,老夫都没有打开心窍!”
这种事关隐秘,是一个修者绝对不会对另一个修者透露的隐私,除非亲如师徒。
甚至,哪怕亲如师徒,也不会过深地交流这个东西,而只会知道一个大概。
但石通就这样地告之了叶怀清。
“石老,你别这样,我害怕!”
叶怀清道,“我曾听人说过,关于具体打开了哪些窍,这些都是修者的绝对隐私,是不能告诉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的!”
“绝对隐私个屁!”
石通不屑嗤道,“告诉你小子又怎么了?反正你小子也不敢告诉别人,你若是泄露的话,我把你小子杀了不就是了,还省得老夫找理由找借口了。”
他说的是实话。
叶怀清也听得出来他说的是实话。
于是心中默然。
这老小子,以其邪妄之性,什么时候杀人还要找理由找借口了。
“我跟你小子说,完全就不是你小子想的那样!”
“别说什么大河有水小河满,有的时候,是反过来的,是小河缺水,大河枯!”石通淡淡说道,“这些年来,老夫一直怀疑,老夫已经打开的肝窍,有重新闭塞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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