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毛滂的话作出反应吗?
没有。
这一刻,毛滂好像是一个差班的班主任,偏又要命地提了一个超纲的问题,然后,下面的一众学生,俱都沉默,像是耳朵被留在了家里,像是心神俱都沉浸在了二次元的世界,对来自三次元的呼唤,那自然是一无所知,毫无响应。
毛滂的视线扫过席上诸人,也就是其他八大开窍,最后,甚至连叶怀清都没有漏过。
叶怀清都想甩个嗤笑给他了。
你觉得你们这些大佬都不解的东西,俺一个小萌新,能解?
搞笑呢!
半晌,许是见席上气氛低沉,同为开窍境后期的计高山轻咳一声,然后轻笑道:“毛兄刚才说了一件他的生平异事,计某便有样学样,也来说一件吧。”
“毛兄说的是当年开窍境后在外闯荡,计某那时要早一点,是凝元境后,在外闯荡。”
“毛兄说自己开窍境后,不知天高地厚,计某更甚,身登凝元,便觉天大地大,计某最大。”
“巧了,也是有人打劫,同为凝元境。”
“当时计某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径直走上前走,用手托起他的下巴,高傲地道:‘小子,知不知道你家计爷爷是谁?这次不和你计较,快给我滚!’”
“那人就这样滚了。”
“在他走后,计某才回过神来。”
“这人咋这般听话?更奇怪的是,这人咋可能让计某走近,甚至近到计某托起他的下巴都没有任何反应?”
“以及,计某自己,怎么会大意到作出这样的动作和反应?”
“就算计某再为自大,也太离奇。”
“那人走后,计某正自不解以及一身冷汗中,耳中忽听到一声微语:‘你这小家伙颇有意思,二十年内,若能晋入开窍,便可再来此处,老夫有一桩好处给你。’”
计高山的叙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计兄,后来呢?”
毛滂饶有兴趣地问道。
“计某当时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惶恐是因为意识到刚才某和那人的异常,多半皆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兴奋也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一身修为必是高深莫测,远在计某之上不知多少。”
“计某一直记着此事,百般努力,最终却还是用了二十三年的时间,才从凝元境晋入到开窍境。”
“虽然超过了时间三年,但计某还是去了当初的那个地方。”
“可惜,纵然计某在那里站了整整三天,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计某怅然而返,引为平生之憾。”
席上众人,再次沉默。
这次,很快地,四十岁左右样貌的邻家大叔容有群一拍大腿,“哎,计兄,如果是某,某一定不会只在那里等三天,而是会等上三年!”
“你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年,那便再等上三年,又有何妨?”
“你没得到回应,也许那人不在那里了,也许那人还在那里,只是认为你诚意不足呢。”
听得这话,计高山摇头苦笑。
苦笑之后,他的神情有点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当时,回来之后,计某也回过神来了,想到情况可能如容兄所言。”
“但那时计某却是心高气傲,自觉已是开窍了,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是岁月教会了计某成长,百二十年后,计某又寻去了那里。”
“这次,计某在那里落巢为居,居住了整整十年。”
一席皆默。
半晌,依然还是寿星毛滂打破了沉默,问道:“计兄,然后呢?”
“没有然后。”
计高山摇摇头。
席上诸位开窍,倒是无甚反应,但诸开窍身后的一些后辈,却不少人面露叹惋之色。
场中气氛再次陷入低迷,不知道是感慨于计高山的所遇及不遇,还是想到了漫漫道途中,自身修行的不易。
过了会,凤琬汐开声发言了:“计兄所言,却是让我想起了一桩旧事。”
“那还是在我少年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瞟席上的叶怀清,轻笑道:“和小叶差不多大的时候吧。”
她的话把场中所有人的注意给拉到了叶怀清身上。
叶怀清起身,微微躬身为礼。
凤琬汐二次提及叶怀清:“有点巧,那时,我也恰和小叶一样,身处合气境,有一天夜晚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个梦。”
“梦中有人说,你姓什么?”
“我说我姓凤。”
“那个声音又问,你知不知道凤是什么?”
“我说我知道,凤是一种飞在天上的鸟。”
“那个声音说,鸟并不总是飞在天上,也要栖息的,小凤儿,你且记着一句话,‘遇白则飞,遇叶则栖。’”
因为她开头时两次提叶怀清,这时,因为她话里的那个“叶”字,场中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便再次聚集在了叶怀清的身上。
叶怀清垂眉敛目,摆足了小辈的姿态。
凤琬汐也看着叶怀清,微微一笑,然后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姓白的人,正是在她的提携下,我才从合气境晋升到了凝元境。而今天,我又遇到了一个姓叶的人。”
叶怀清不能再装死了,抬起视线。
然后他的视线就对上了凤琬汐的视线。
“小叶,等你晋升凝元境,我们结为道侣好不好?”
哗!
她的这话简直是在油锅里倒了一大桶的水。
别说后面站着的那些后辈小辈了,就连同在席上的其他八大开窍,也俱都一个个地神情莫名。
特别是石通,瞪大眼睛,看着就坐在身边的叶怀清。
如看妖怪。
叶怀清真是躺着也中枪。
意外地遇到石通,然后变被动为主动地结交石通,为的也不过就是稍微拓宽一下人面而已,但他的根本行事宗旨,其实还是低调。
或者至少,不高调。
能跟在石通身后,作为一个小老弟小后辈,像今天这样地跻身丽水城头面人物的聚会舞台,然后在舞台下方做足了一个观众,便是最高需求了。
事实也证明,跻身这样的舞台,哪怕作为观众,也依然受益不浅。
此前,不管是毛滂所述,还是计高山所述,都让叶怀清在心中暗凛之余,觉得大有所获。
别看只是短短一番描述,那却是在普通人以及小修士的群体中,永远都听不到的。
纵然在说书的酒水铺厮混一百年,纵然在有着诸多话本的书铺看阅个一百年,纵然身在市井,如普通人那般生活个一百年,正常情况下,也永远都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话题。
所以,跻身上层,绝对是必要的。
不管是资源的获取,还是信息的获取。
资源,叶怀清暂时不缺,但也只是暂时不缺,后面还是需要的。
信息,那就更是多多益善。
也因此,叶怀清的交游策略,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遵循着主体目标的。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才刚到这些大佬的聚会上做个小透明的听众,一下子,就被凤琬汐给点名了。
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简直就一个呵呵。
他自觉没有帅到天地不容,展露的修为也只是初入合气境,上不得台面,唯一可以拿出来稍微说说的也就是建造小院时所体现出来的药道水平,但应该也不值得太过重视。
至少没有到女性前辈一见就邀约结为道侣的份上。
所以,最大问题还是出在他的姓上?
叶白凤。
叶怀清着实有点郁闷。
这个姓氏,或者说这个出身,以后还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少意想不到。
但以后归以后。
现在。
全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呢。
如果目光有热度,他大概已经气化了。
作为一个“合气境”,也是今天这里修为最低的人,这可真是荣幸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