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开窍境后期的修士,毛滂是打开了鼻窍的。
叶怀清曾经的烦恼,他也有。
打开鼻窍,嗅觉的灵敏度较之前提升百倍有余!相比起来,就好像原来根本就没有鼻子这一器官,直至此时,才骤然一下子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各种气味,乃至于谈不上气味的气息。
就如同一棵树,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气味,或者说气味很淡,但你站在它身边,感受着它的复合的姑且名为“气息”的东西,然后感叹一下,哦,原来是这样。
你记住了它。
气味浓烈的东西,各有各的气味。
气味较淡的东西,亦各有各的气息。
或者气味,或者气息,身边万物,莫不如此。
它们以这样的方式,与你重新结识。
就像是一个原始人,本来好好地生活在旷野上或者丛林中,别说一天、一年,就是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人。
突然一下子,被提溜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头。
茫然怔立间,一个又一个的人,以各种不同的衣饰,各种不同的声色形容,从身边走过。
“它们身上这是什么?好奇怪!”
原始人这么想着。
然后不知不觉地,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
重新回归旷野或丛林时,它开始行动,搓树皮为绳,串起树叶,挂在自己身上。
“好像差不多了!”
但事实上,还差着很多。
多到不知道究竟隔着几许的层次。
感受过叶怀清小院中的气味气息后,毛滂令毛桐仿制的自家院子,从某种意义来说,大概如上所述。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毛滂不是原始人。
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开窍境后期修士!
这里的强大不止是力量,甚至可以说,力量只是很多维的角度里的一个,而除了力量的其它很多维的角度,开窍境后期的修士,都很强大!
比如说,记忆。
第二次光临叶怀清的小院,在院子里待了半天的时间,也在回环小径中漫步了一个多小时,毛滂记住了叶怀清小院内外所有的草木。
注意,是所有!
甚至每一种草木的数量,他都记得清楚!
他不是药师,很多草木药草都不认识。
但这没关系,强行记住就行了!
然后,在这里停留了半天之后,愈来愈令他欣赏和沉醉的气味气息,也让他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造出一个差不多的院子出来。
这才叫住的地方!
他以前或者说直至现在待的,那叫什么?
那叫猪圈!
或者好听点说,野窝。
如果没见识过叶怀清的院子,不知道可以有这样的一种架构,那也没什么不对。
但见识过后,就不能接受了。
不能接受回归本来。
本来他是身处黑暗中,但现在,他见到了光!
毛滂是高傲的,或者也可以说,每一个有所成的人,不限于修者,都是高傲的,只不过高傲的表现形式,可能各有不同罢了。
身为一个开窍境后期的修者,他是拉不下脸面来直接请教叶怀清的,而又因为叶怀清是石通的人,所以也不大方便直接把人“请”到自己那边,让其成为门下宾客或者弟子什么的。
不论是宾客,还是弟子,指派其做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现在,不行。
而且毛滂也还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养气境的小辈弄出来的小院子,他都跟着学,还搞不来?
那得是多大的一个玩笑!
但随后的结果,开始令毛滂皱眉、沉思、皱眉、沉思、皱眉、沉思……
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身为一个如日中天乃至于蒸蒸日上的修者,毛滂很久都没有体会过“难受”这种情绪了。
以至于此时,感受分外强烈。
难受!
真的很难受!
不论是身在丽水城自家的老宅中,还是身在神泉山才刚营建的新院里,毛滂都很不舒服,如坐针毡。
他想念叶怀清的小院。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于是,时隔半个月之久,当毛桐那边始终都没有什么进展之后,毛滂又有了第三次的踏访。
这一次,叶怀清和石通都不在。
小院门口,是一扇简单扣起的门。
门当然也是新制,很粗陋一看就是随便瞎弄的木门,几根横板一拼,再用两根竖板一凑,就是一个木门了,横不很横,竖不正竖,再加四处漏风。
但是,就这么几块木板,莫名其妙地居然用了好几种材料!
这是,全都用的下脚料?
就算是一个养气境的小辈,也不至于匮乏到如此这般吧?
还是说,连这个粗陋的小木门,也都有什么玄机?
毛滂感觉自己有点中邪了。
站在院门口,毛滂盯着这个粗陋至极的小院门看了很久,不过其实看是表象,主要还是闻嗅,以至于感受。
但这木门不是单独存在。
它和这个院落,是一体的。
毛滂鼻中闻嗅到的,或者说整个身体乃至于身心感受到的,始终都是一种令他感到很舒服的味道。
那种味道已经超越了香臭,超越了浓淡。
就是舒服!
身体上,意识中,令整个身心不自觉地放松并沉醉其中的舒服!
香臭可置办,浓淡可安排,但舒服是无解的。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毛滂没有扣门,知道人不在,当然不会扣。在门外驻足了很久之后,回过神来,他只是又背着手,围绕着院子的外面,慢悠悠地,慢悠悠地,散着步。
哪怕是院子的外面,那气息也依然令人感到舒适。
但是,程度减了。
大减!
毛滂很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某种意义来说,院内院外,是两个天地、两种层次!
把院子外面的前后左右都漫步过了,非常地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毛滂心中是惊异的。
这小辈,确实有点门道!
他这般想道。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哪怕没有进院子,只是在院外漫步了会,毛滂便感觉又舒服多了,而在返回后,他召来毛桐,再次进行了一番沟通。
不知不觉,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毛桐那边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他以为他已经做得很完美了,完美呈现了老祖所说的每一点要求!
只可惜,他不是开窍境的修者,更未曾打开鼻窍。
所以无从知悉,更无从领略,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毛滂似乎也慢慢意识到了这一点。
原本,他只是看叶怀清也不过就是一个养气境的小辈,所以下意识地觉得叶怀清能办到的事,他那凝元境的习药弟子肯定也能办到。
但现在,已经亲自三次光临叶怀清的小院了,毛滂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那弟子,可能,还真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错,可以了,你做得很好!”
他这般地对毛桐说道。
毛桐喜滋滋地解散了项目组。
又数日,便是毛滂的生日。
石通和叶怀清,都接到了请柬。
同时接到请柬的,还有丽水城的其他七大开窍。
或者换句话说,叶怀清是唯一的一个正儿八经接到请柬的、非开窍境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