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黛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秣陵县。
她宁愿景画真的是一个贪财的小人,那样她也不会感到这么难受。
信马由缰,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他当时写得很快,她本以为会是很潦草的字迹,但看到后却愣住了。
一笔一画都极端正,很难想象那般随意甚至带着戾气的态度能写出这样温柔端正的字。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怕真会以为是一名男子郑重其事写给爱人的告别信。
一页纸上百十个字,措辞极为柔肠百转,温柔中却又透着浅淡的哀伤。
她将信收好,挥了挥马鞭,马儿加速跑起来。
因为抄的近道,回去后还是半下午,冬日里一天当中最暖的时刻。
但却突然飘起了雪。
南国处于南边,一年里也下不了几场薄雪,因此当有雪花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落时,那些紧闭的大门都打开了,从里面走出穿着厚厚冬衣的人们,更多的是小孩子,高兴不已地用手接雪花。
口中嚷嚷道:“快看!下雪了!”
“下雪了。”她喃喃一声,收回目光,带上帷帽,将马儿还了回去,去往万府,却被告知万离忧现在不在家。
至于去哪了,守门的下人也不知道,只说是老爷带着出门了。
冯春黛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答应了纪音尘下午一起去看宅子,只能让守门人叫来万离忧的贴身婢女,嘱咐婢女帮她转交。
她回到药铺时,纪音尘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眉头微蹙,“怎么出去也不带伞?”
他手中撑着一把油伞,说着已然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不知道冯春黛中午出去后就没回来过,只当她是刚才临时有事出去的,便没有多问,体贴地帮她轻拍掉身上的落雪。
“刚才出去时雪还不大,哪知道一会儿功夫就下这么大了。”她冲他笑了笑,轻松地说道。
“再小也要带伞。”纪音尘语带责备,给她围上了兔毛围脖,修长的十指耐心将上面的盘扣一一扣好,又在她脑袋上按了一顶帽子。
冯春黛笑他,“哪有那么冷!”
“一会儿就冷了,等太阳下去冷得更快。”纪音尘不容拒绝地将她试图摘掉帽子的两只爪爪扒下来,全都攥在了掌心,“听话,戴着。”
冯春黛无奈地撅了撅嘴。
她整个下午的压抑和难受此刻都被纪音尘治愈了。
不由感叹道:“还好咱俩身份相差不大,又是一男一女。”
“说什么呢?”
冯春黛摇了摇头,“没事。”
“纪音尘,我总感觉你这面相不该是凡夫俗子,你以后要是大富大贵了,别想抛弃我。”
“算了,你就算要抛弃我……”
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小嘴,在油伞的遮挡下,没人看到这一幕。
良久,他才松开她,“我死都不抛弃你。”
冯春黛悲伤的心情直接被冲散了,认真评价道:“我听过死都不放过你、做鬼都不原谅你,这话还是第一次听,怪怪的。”
纪音尘拉紧了她的手,“怪就对了。我和他们不一样。”
冯春黛噗嗤一声笑了,“是,你最不一样了。我夫君啊,长相惊为天人活儿还好。”
纪音尘不由浑身一僵,有些无奈地捏了捏鼻子,“这是在外面,什么话都往外说。”
冯春黛不以为意地拱了拱鼻尖,“没人听见。”
及至日暮时分,他们一连看了六七个宅子,都不太满意。
要么太潮、要么背光、要么没有水井,要么距离太远……
最后只剩吴氏隔壁那家没有看。
冯春黛去了之后,刚好赶上那户人家将房交给了牙行婆子。
一听说是来看房子的,那婆子张嘴便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
这是座一进的小宅院,但古代的房屋,说是小,基本也有将近两百平。
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两间耳房,院子里是用水墨青砖铺成的,两侧栽了很多柳树,因为时节不对,所以现在都是光秃秃的。
左耳房被改成很大的厨房,和最前排的一溜倒座房中间的空地上,被开出了一片池塘,只是现如今水面飘着枯荷叶。据说里面的莲藕已经长成,随时可以挖出来。
另一侧则是一个圈,可以用来养些家禽。
而且周边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会挡住阳光。
冯春黛看了一周都挺满意的,便直接问起价钱。
牙行要四百二十贯,冯春黛微微肉疼地砍掉了二十贯,最后以四百贯成交。
因为规矩是三百两以上的房屋可以首付三分之一,剩下的在两年内还清就行,所以去官府交接地契文书时,只用支付一百三十四两银子。
纪音尘本意是他全部出,但是冯春黛不许,美其名曰夫妻就是要共同承担,绝不是谁当谁的避风港。
但纪音尘觉得她说的不现实,共同承担是建立在两方平等的基础上,但女子自古至今都是在家靠父出嫁从夫,很难有个人的收入来源,即便有,也不会多。
最后还是冯春黛给他看了药铺和药田的账本,他才勉强接受。
他不得不承认,阿黛是不一样的。
虽然如此,他以后也要多给她买些衣服首饰作为补偿。纪音尘在心里默默地打算。
等这一切做完,天已经黑了,街市上张灯结彩。他们在街上简单吃了晚饭,又去挑选家具。
城外的房子里那些家具他们不打算搬过来,因为偶尔去药田也还能住。
冯春黛买了很多制作精巧又可爱的小玩意儿,摆在屋里后,冰冷又陌生的屋子顿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等彻底规整完毕,冯春黛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乖,洗完澡再睡。”夜深人静,屋里亮着一盏灯,他低声哄她。
冯春黛脑袋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困得迷迷糊糊,撒娇耍赖道:“不要,让我先睡一会儿。”
纪音尘心里软得不像话,将犯困的小女人横抱了起来,“睡吧。”
冯春黛梦里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擦洗她的身子,动作轻柔,水温适度,她忍不住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次日一早,冯春黛醒来时看到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愣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反应过来是他们搬新家了。
想到这儿,便忍不住咧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