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琬刚到岳州府,关于她服下大力丸而变丑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肖坚表现得特别惊讶,对徐琬说:“你的遭遇我听说了,真替你感到难过!”
徐琬淡淡一笑:“大人请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这话怎么说?难道其中有假?”
“不是有假,而是我师父跟我说,要是我遇到了有缘人,容貌就会恢复过来。”
“如此最好!你这次回来,怎么穿上女装了?”
“我再怎么装也没用,还不是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了!再说,我长得这么丑,谁见了还不退避三舍?”
肖坚哈哈大笑起来。
徐琬心里惦记着周管家,急忙问道:“祝清娥的案子会怎么判?她会安然无恙吗?”
“上头不断有人给本官施压,要本官立即将凶手正法,本官当然不会这样做。”肖坚说道,“本官已将案情上报给抚台和刑部,希望她能得到宽大处理。”
徐琬大喜,说道:“多谢大人!想必大人已经知道,她就是老王爷临终托付之人?”
“本官当然知道!于公,于私,本官都会不遗余力地救她!”
“大人不愧是青天再世!”徐琬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
“不过,事情有点不妙,知府魏大人回来了!”
“魏大人回来了?”徐琬很是吃惊。
“没错,他数日前回来了,回来后就把本官叫去,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为什么?”
“朱侯爷是皇亲国戚,如今他人死了,手下被一网打尽,朝野为之震惊。本官这样做,可得罪了不少朝中显贵。魏大人当然很恼火。”
“那对您的仕途会有影响吗?”
“当然会有影响,升迁肯定无望,能不能保住官位,都很难说呢!”
徐琬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肖坚说,“本官担心的是,祝清娥恐怕很难脱罪,最终难逃一死!”
“可是,朱侯爷杀了她全家,死有余辜啊!”
“朱侯爷就算有罪,也应该交由官府来判决。说实在话,本官也很同情她的遭遇,只是律法无情……”
徐琬不待他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既然大人同情她,那就请大人在知府面前替她周旋,务必保她一条性命!”
肖坚伸手把她扶起来:“好,本官会尽量替她想想办法。你先起来,本官还有话要跟你说。”
徐琬这才破涕为笑,站起身来。
“是这样的,本官有些话想讲给小妹听,但她一直不给我机会。”肖坚说,“你既然是小梅的朋友,她应该给你讲过我们两家的故事吧?看起来似乎都是本官的错,但其实,我也有我的无奈,我的苦衷。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徐琬表示非常乐意。于是,肖坚就开始回忆起他的伤心往事。
……
我们两家的恩怨,要追溯到我们的祖父那一辈。我爷爷和小梅的爷爷,当时是一对很好的朋友。他们做的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就是盗墓。
他们寻访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座唐朝时期的古墓。但要进入古墓并非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为此足足准备了两年。两年后,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墓穴。然而,他们直到进去后才发现,这座外表保存良好的古墓其实已经被掏空了。他们正在大失所望准备空手而归时,却意外地在一个角落里捡到了一幅古画。
因为是古画,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它的价值。于是,两人约定好一起去州府的城里找人鉴定,如果价钱合理,就卖了它然后平分。
他们第二天就带着古画出发了。然而,数天之后,回来的却只有小梅的爷爷一人。他说,他们半路上遇到了盗贼,不但古画被抢走,就连我爷爷也被盗贼杀害了……
因为土匪猖獗,没有人对他说的话产生怀疑。只是自那以后,小梅的爷爷就开始转入正途,先是开了一家商行,接着又开了一家银号,生意越做越大,财富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
反观我们家,自从爷爷去世后,因为家里少了一个顶梁柱,坐吃山空,日益贫困。我奶奶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度日,但是最终,我伯父得病死了,我小姑不得不卖给了人贩子,只有我父亲幸运地留了下来。
这个时候,村子里开始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江家之所以那么快发家致富,其实是因为那幅古画。它并非被盗贼抢去,而是被江老爷子独吞了。他拿着它到典当行换了许多银子,然后就靠着这笔钱挣下了一个偌大的家业。
这些传言流传了几十年,直到我出世长大了,也还是没有消失。没有人知道真相如何,但江家保存着一幅年代久远、价值连城的古画,却是小镇上家喻户晓的一个事实。
我十多岁时,曾有人撺掇我去江家讨个说法,能拿回多少算多少。但我听后只是一笑置之,毕竟这是祖父辈的事情,即便包青天再世,也不可能断个清楚明白。
而且,当时我已经爱上了江家大小姐小玲,我更愿意相信流言是假的。你可能没体验过什么是爱情,但我真的体验过。那就是整日整夜地想着她,特别想见到她,哪怕只是看到一个背影,也感到心满意足。
我知道小玲也喜欢我。但是,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那就是她的身份何其尊贵,而我的身份何其卑微。我和她的未来虽然是个未知数,但结果可想而知,不容乐观。
如果我想要得到小玲,就只有唯一的一条出路,那就是通过科考鱼跃龙门。在我十八岁那年,终于迎来了朝廷开科取士的日子。但是想要赴京赶考,就需要一大笔盘缠。我家特别贫困,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要凑这笔钱实在不易。
有一天,江老爷把我叫到他的书房去。他说:“听说你想赴京赶考,是吗?我可以负责你路上的盘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听了他的话后不由满心欢喜,就急忙答应了。只听他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家小玲。如果你这次侥幸考中了,我就把小玲许配给你;但是万一你名落孙山,那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我一听有点懵了:“别回来?”
“对!”江老爷继续说,“你要么留在京城,要么去别的地方成家立业,从此跟我家小玲断绝音信!如若你还回来,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就休怪我没提醒你!”
江老爷爱女心切,这可以理解。天下父母,谁不盼望儿女幸福?谁不喜欢乘龙快婿?谁不讲究门当户对?但是,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对我来说公平吗?当然不公平!
即便如此,我还是答应了老爷的条件。小姐对我那么好,我也想在她面前证明我的实力。而且,我相信以我的才学,博个功名绝不是问题。
让我意料不到的是,当天晚上,小姐竟然将我约到后花园见面。我爱小姐爱得如痴如迷,当她把一包银子塞到我手里时,我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要与她私订终身。她犹豫了一下,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从小姐的闺房走出来,我更加感觉自己责任重大,心里暗暗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小姐。
第二日,我和江淮少爷出发了。临近京城时,我们意外地遇到了同村的刘郎中,于是就结伴同行。
自从我父亲去世后,这个刘郎中就跟我母亲来往频繁。我嘴上没说什么,但每次见到他,脸上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不悦的神情。刘郎中总是想方设法地在我面前讨好、取悦,但我总对他若即若离。
不料想,江淮少爷一到京城就病倒了,尽管请刘郎中诊治,加上我和书僮精心照料,他的病也一直时好时坏,身体日见憔悴。以他的身子骨,想要进考场都难。
有一天,我去给江淮少爷端茶送饭,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提出要把家里带来的一幅古画送给我,让我拿着去拜见主考官。我再三推辞,但他说了一句话:“你中不中没关系,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但是,小玲可不能等你三年再嫁!”我方才接受了他的馈赠。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江淮少爷生病的原因,竟然是刘郎中从中做了手脚。得知真相后,我愤怒无比,但是,这已改变不了已经铸就的事实。
……
我终于等来了放榜的日子。自古有言,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当时我归心似箭,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去拜见恩师,然后衣锦还乡迎娶小姐。
见面之后,恩师胡大人问道:“贤侄中了进士,可满意吗?”
我急忙说:“学生不才,蒙恩师提携才得以高中,已是心满意足了!恩师的恩情,容学生日后报答!”
胡大人笑了笑说:“慧眼识英才的,除了老夫之外,还有老夫的爱女淑真。她上次只见你一面,就说你必非池中之物,果然被她言中了!”
我不由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果然,胡大人接着说道:“老夫膝下就她一个女儿,因此视她如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如今她对你一见钟情,害起了相思病,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当时我真想逃离那个地方,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我必须仰仗胡大人的举荐才能补到实缺,否则就选不了官,只能回家候着。那样的话,想要当官掌权,可能就遥遥无期了。
我心里想,既然如此,那就先答应下来吧!江小姐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她会理解我的难处的!于是,我就答应了。
我没想到,我做出的是一个错误的抉择。江小玲尽管善解人意,但唯独在爱情方面,她忍受不了我对她的背叛!这也许是她用情太深的缘故,致使她宁愿死也不肯原谅我的过错。
事实上,我这一生最最挚爱的人,就只有江小玲一人而已。即便是与胡家小姐订亲之后,我也从未放弃过。那段日子,我只要一有空就往江家跑,找到丫环小桃,让她约小姐出来见一面。但江小玲始终没有出现,只是带话给我说:“你什么时候跟胡府断了婚约,就什么时候见面!”
见她不着,我只好遥望她居住的那座小红楼,望梅而止渴。有一天我去的时候天已黑了,还下着雨。在闪电的亮光中,我看见她就站在小红楼的阳台上。但是当闪电再次来临时,她已经不在那儿。我呆呆站着,回想起那晚在她房间与她耳鬓厮磨、恩爱缠绵的情景,眼泪就扑扑地落,和着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
肖坚讲到这里时,心情看起来无比激动。即便他穿着宽松的官袍,也能看到他的胸脯在剧烈地起伏颤动。
徐琬听完他的故事,内心也是唏嘘不已。她在想:江小玲是个不幸的人,肖坚也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不幸的事?根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