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万民之口,如黄河江。堵民心知,犹若建坝拦海。这风平浪静还好,若遇上狂风暴雨,那必然是坝毁人亡的结果。何辅堂叔侄,平日里在这景阳县中说一不二,哪怕是未曾做过什么怨天尤人的恶事,可那地下死牢却如悬挂在众人脑袋上的一柄利刃,不知何时会落下。去除这柄利刃最好的办法,便是剪断系着刀刃的绳子。这近万围观的群众,十万景阳县城内的百姓,二十万全县的儿郎,便是那想要剪去绳子的手,而钱莱冶很是贴心的将见到递到了这双手中。顿时间,民怨沸天。众人平日里的恐惧被这简单的几句话给挑拨了出来,若非数百兵士手中执着明晃晃的刀剑斧钺,怕是早已一哄而上,打上点将台了。何辅堂脸色很难看。万万没想到,自己十余年的经营,原以为固若金汤的景阳县,却被这钱莱冶几句话给挑拨了。这事,成了把双刃剑。平日里,何辅堂虽说将人抓入地下死牢,可皆是那些人罪有应得。只不过理应经过审判程序审判,却被他何辅堂给省了。倒非他嫌麻烦。一来,若是犯罪率太高,这政绩便不好看。若他一县的政绩拉低了整个武城郡,想来那些高高在上的郡守,州牧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加上王都那些虎视眈眈的仇敌,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把他给办了;二来,若是经过正轨渠道审判,那些人要么立即杀头,要么押解往郡城、州府,这些个能为他创造大把金银的囚犯们,哪还能落入他手中。景阳县百姓怕的并非何辅堂胡作非为,而是一个理念。他们需要一个正确的理念来说服自己。那便是公正无私。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被打入死牢,他们不知道何辅堂行为做事是有迹可循还是胡作非为。坊间传闻甚多,有说他何辅堂杀人随心所欲,又有人说他实际是替天行道,省的那些犯下大恶,却背景强硬的人能够逃脱王国律法制裁。如今这种场合,若何辅堂不偏袒,让赢者胜,败者亡,那么便是绝好的宣传机会。若他做到了,那么便能在这景阳县中彻彻底底的建立起个属于自己的何氏秩序。若做不到,今日之事,传将出去,定然会种下一个反叛的种子,假以时日,恶果结成,他何辅堂再想管住这偌大的景阳县,那便难上加难了。此时的何辅堂,别瞧他满脸镇定,实则已是进退维谷。得意洋洋的钱莱冶望着暴动的百姓,冷笑连连。好你个何辅堂,若今儿不让我胜了,拿到那千两黄金,你在这景阳县的好日子也便到头了。四两拨千斤。钱莱冶得意洋洋。只是他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他是否能够胜出。当然,在他看来,他是必胜无疑。有了充足的燃料,配上自己过硬的炼药技术,这都不赢的话,难道那个煮汤的三水先生会赢?没人觉得钱莱冶会输。近万百姓没这么觉得,数百兵士没这么觉得,百余大小官员没这么觉得,甚至何辅堂本人也没这么觉得。人群中,何倩倩的俏脸红潮褪去,一双媚眼直勾勾地望着那戴着黄铜面具的蒋淼。在那一刹那,她甚至有些希望这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少年能够赢。赢得了自己视作英雄的父亲的青睐,敢于同精通医术的钱莱冶当面比试。睚眦必报,雷厉风行的少年,或许会成长为不亚于父亲的豪杰吧。何倩倩心中竟有些后悔,若不是她,这钱莱冶便不会出现在景阳县,这少年也定然不会失败。乖巧无比的小蝶,浅笑吟吟,瞧着很是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好似这一切与她无关。假扮成三水先生的蒋淼怎么可能会输呢?公子说了会赢,那便绝不会失利。“呱噪。”
蒋淼狠然厉声喝道“都安静些,这景阳县的县令何时变成钱老儿了?”
话音中满是斥责,满满皆是恼怒。成竹在胸。“钱老儿,不陪你玩了,拿你几根木材如何?”
蒋淼此话一出,众人皆哑然。他们有想过这三水先生会对那送木材的青年不利的。他们有想过,这黑衣人会一把火烧掉那对木材的。他们有想过,这神秘来客会靠着何辅堂的偏袒赢得胜之不武的。万万没有人想到,他只是打算拿几根木材而已。“悉听尊便。”
钱莱冶眼中闪过几丝慌乱与狐疑,只是很快这些情绪便被打消了。这三水先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打算拖延时间罢了。失败是必然的,让他几根木材又如何?“这梨花木甚多,阁下想要,多取些又何妨?”
民意站在自己这边,钱莱冶浑然一副胜利者的高姿态,给人种超然物外的感觉。“多谢。”
蒋淼随意的拿了一捆,七八根的模样,扭头便走,走到半路却又如同想起什么似的,冲着点将台上点头示意“何县令慧眼独具,压根瞧不上那钱老儿,本座心里可以理解,只是众人眼拙,未免被那宵小所蒙骗。何大人稍作片刻,看本座如何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若他蒋淼胜了,那便是何辅堂睿智,并非偏袒只是瞧不上那钱莱冶,所以有所冷落。而在场百姓更是愚昧,被恶人挑拨。若瞧着钱莱冶落败,那众人更会对何辅堂心悦诚服,不敢质疑他的判断。可若是蒋淼输了,不仅仅千两黄金落入他人之手,何辅堂更是一介庸官,根本不配做这景阳县二十万百姓之主。这是场豪赌,赌赢了,何辅堂的声望将如日中天,这景阳县会变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通一块;万一输了,那何辅堂不仅失去百姓的信赖,更是有可能官位不保,在上官的弹劾与王都敌人的双重打击下,命丧于此。何辅堂眼中有坚毅目光,稍加沉吟,立起身来,朗声大喝“三水先生知我之心呐,本官等着您的大胜,这便吩咐下人在‘客来居’安排庆功酒宴,为您祝贺。”
鸦鹊无声,可闻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