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黄，夜色如墨，杀机四伏处，寒意直叫人胆战心惊。七八个匪兵在雾气中打着转儿，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秋蝉，无头乱撞，难寻出路。雾气中，若有无数恶兽张牙舞爪冲着那几个大汉扑来，只是每次即将扑至面前时，皆为突然消散不见。领队的是个板寸头，膀大腰圆，浑身上下仿若使不尽的气力。作为不入眼的流寇匪兵，若论单个实力他们并不比三流甚至二流的军队。但这些老兵油子并未将军队当做归宿，更多的只是种职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滑溜的很。打仗为了挣钱，打不赢赶紧保命。可惜得很，今日他们这如意算盘注定是打错了。隔着那烟雾，虽是能听清同伴的呼喊厮杀声音，却压根瞧不见人影，鬼影重重的雾气中，怪叫声、唳声四起。有一种折磨，叫做不知生死，看不见未来。这好比行走在沙漠上的旅人，茫茫黄沙铺天盖地，没有地图，没有罗盘，摸不清方向，瞧不见边际。或许绿洲就在他们身旁，或许边际就在他们前方，或许下一秒他们便能活着走出去……人，往往死于未知。“小蝶，你瞧他们，像不像一群狗啊。”
少年少女趴在屋顶上，也不知从哪捧来了碗瓜果糕点，饶有兴趣地望着雾气中打转厮杀的众人，脸上笑逐颜开。少女含笑，眸中光华流苏，瞧向蒋淼的神色中，多出几分略带崇拜的喜爱。男孩假装不知，可心中如有热潮涌动。但凡男儿，哪个不想驰骋沙场，运筹帷幄，把控天下，赢得那世间美人赞誉惊羡的目光。蒋淼虽小，却难以免俗。“公子，为何不了结他们性命？”
小蝶十指纤柔，捏出个橘子，剥出橘瓣，爱溺地塞入少年口中。蒋淼望着天，云絮散去了不少，瞧模样快要散去。“得弄出点动静啊。”
蒋淼话音中稍带些许迟疑。“啊？”
少女举着橘瓣的手停于半空，眼神中有些惘然。“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蒋淼收回心神，瞧了眼有些出身的女孩，声音变得笃定无比“想来，那何府之人已在来的路上了吧。”
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雨幕渐渐停歇，偶有数滴雨水落下，为这静谧的夜色平添出几分寂寥。“公子，若再不动手，他们怕是要从这迷雾中挣脱了。”
小蝶语音有些急促，却未有丝毫命令的口吻。人，贵有自知之明，应当明确自己是谁，能做什么样的事情。女孩永远充当了一个绝佳的倾听者，不烦人的询问着以及一个柔柔弱弱的执行者。这般女孩，最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与占有欲。蒋淼微微点头，眼中神色迷离。雾笼大地，这龙脉祭祀的心法秘籍，归根结底属于对水汽的运用。这雨落停了，周围又没有活水源头，这心法招数也便失了作用。风起，云散，月皎洁。淡淡的光晕从弯弯明月四周散发。大地在月色笼罩下，乍然瞧去如遍地水池。那七八个大汉满头汗渍，累的直喘大气，如耕完田的老黄牛。“小，小子，不管…你搞的什么…妖法，你死定了。”
板寸头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息如拉着风箱。蒋淼拿起根黄橙橙的香蕉，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剥开，塞在口中细细嚼着，如品那世上最上等的美味。“别，别跑，老子，上去弄死你。”
板寸头努力地想让自己立起身来，口中骂骂咧咧没一刻停歇的。望着少年立于屋檐上，安然若素，并未有些许的情感波动，甚至连咬那香蕉的频率也未有丝毫的加快。“来，便是了。”
蒋淼眼中并无丝毫波动，只是望着那巷道尽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口中很是随意的回答着，毫不掩饰敷衍之色。饶是那板寸头心性再平稳，也耐不住这少年三番五次的挑衅，当即挥舞着手中那不知哪个铁匠铺出品的熟铁朴刀，一指屋檐上的少年，恶声恶语呵斥道“弟兄们，给我上。”
半晌，未有动静。板寸头回头一望，那几个汉子早已经躺在地上喘着大气了。“老大，哥几个实在是累着了，你先上。”
“这小子怕是有古怪，还是休息好了再要他的命也不迟。”
“不行了不行了，老大，你先去吧。”
板寸头脸上顿时红一片白一片，无意间瞧见那忍着笑意的小蝶，更是怒从心头起，二话不说强打起精神，将那朴刀咬在口中，顺着房屋墙壁便往上爬去。不大一会，眼看那板寸头便要爬到屋檐上，少年那可恶的表情已近在咫尺。“给老子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板寸头一声怒喝，双手猛然一拉，整个人眼看便要稳稳当当地落在屋檐上。意外，总是来的那么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黄色的香蕉皮从少年手中扔出，在半空中划出个绝好完美的抛物线，最后落于那板寸头脚下。哧溜——可怜那汉子，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从屋檐上掉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老大，你这阵势挺大啊。”
“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响声。”
“就是，这会大地还在震荡呢。”
那几个大汉纷纷称奇。蒋淼眼中滑过丝丝喜色，很是舒坦的躺下来，任由小蝶将那些吃食塞在口中，美滋滋地不亦乐乎。“奇怪，地动了？”
终于有人察觉到有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从巷口正在赶来。整齐划一，震的那大地动荡。月光更为皎洁，撒在这刚被春雨洗礼过得大地上，显得皎洁无瑕。八百兵士，身穿甲胄，整齐划一，如八百头择人而噬的怪兽，化作不朽洪流，滚滚而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绝不亚于任何一支二流正规军。“什么情况？没听说附近有战事啊？”
这些个流寇匪兵最大的保命技能就是鼻子灵，能够察觉到危机的到来。七八个汉子如一群望风而逃的鬣狗，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逃离这是非之地。可惜，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