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姝’出自前宫主之手,唯有圣女圣子方知晓解毒之法。且后来我派覆灭,记载各类药方与解药的藏书房亦在大火之中焚毁,如今世上恐怕再难寻‘锦姝’之解药。即便是我前几次给出来的药方也只能够压制,治标不治本。”
芮姬缓缓说起。
沧海楼一时间静了下来。
然后芮姬又是一停。
她察觉到明棠昏睡之中的不安,顺手施以针法,暂时为她缓解身上的不适,令她安稳睡去。
谢不倾伸手取了披在椅背上的氅衣为明棠盖上,一面问起:“既不能根治,又该如何压制?她日日皆有服用按你药方所制的药丸,为何此次发作比前几次更为剧烈?”
芮姬只能摇头:“我派所用的药毒,许多皆与蛊毒有相似之处,用药跳脱,毒性也易变化不稳。我所写药方诚然能够压制,但‘锦姝’亦有毒性躁动之时,并不可控。
彼时服用药物并无帮助,最好仍旧是以泄出毒性为手段,才能安抚毒性,待恢复正常之后再服用压制药物,至少可保不会日日发作。”
言下之意便是,根治不了,预防不住,吃药兴许可以压制,但即便如此,药性仍然可能会有忽然发作的时候。
而药性发作之时,亦不能交合解毒,否则还会危及性命。
说了如同没说,有这般棘手?
这伏灵宫的旧人,当真不曾藏私?
谢不倾目光晦暗。
芮姬今日被带来,仍旧蒙了双眼,察觉不到谢不倾的眸底有杀意涌动,更不知道谢不倾对她这般的江湖人,因着些旧事,着实没有半分信任可言。
但谢不倾亦知,魏轻已将芮姬收服,且伏灵宫已散多年,芮姬撒谎并无好处,也着实没有撒谎的必要。
·谢不倾眼底的杀意暂散,不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费精神,只问道:“那眼下她体内毒性可安稳?”
“已散了大半,下半夜的时候兴许还再闹一场,要好好应对。既不能交合解毒,便另有他法,万勿胡乱伤人,请静候片刻。”
芮姬仿佛不知自己口中冷静严肃说的是何等豺狼虎豹之语,请了笔墨纸砚,虽是蒙了双眼,却也手速如飞在素宣上写画下不少的东西。
谢不倾瞥了一眼,无端想起来南下解毒归来的路上,黄巾给他买来打发时间的那本盗版书册后,所印的风月话本——芮姬所画与嘱咐,甚至比其还要细致数倍。
只算芮姬兴许当真是医者仁心,笔下虽如同详细地画了本带使用说明的避火图,面上却仍旧没有半分波澜。
待写就了,便将纸页皆推到谢不倾面前。
既然别无他话,芮姬也到了应当离开的时候。
有专人带着她绕路离去,芮姬也就顺从地跟着锦衣卫退走,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才终于回到了住处。
此处皆是她与其他同属魏轻的暗卫所居之所,与她同寝的是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剽悍女武师,平素里为人甚爽朗,喜欢同人说话,有些八卦。
见她蒙着眼回来了,这女武师笑着打趣她:“又是那贵人请你去了,这一回又是有什么东西这样见不得人,不叫你看?”
芮姬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兴许是身份贵重,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实则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她所诊治的人究竟是谁,怎么需要遮遮掩掩成这个样子?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几回诊治的那病人身上竟然中了他们早已消失多年的镇宫之宝,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身份,事情又蹊跷,不告诉她也是应当的。
芮姬自然不知道,魏轻在谢不倾的事情上慎之又慎,明世子与谢大督主的关系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即便她已经被魏轻从景王手中挖过来,魏轻也不敢轻易暴露这些。
偏生与她同寝的那人又要凑过来问:“你江湖出身,多少有些功夫在身,即便是蒙着眼睛,也应当能察觉到一两分信息,同我说说,可有什么新鲜的?”
芮姬却早已被告诫过,所有的病情只需与每次请她去看诊的人说,就连魏轻都不必告诉,她便更不会告诉与自己同寝的女武师,随意搪塞过去。八壹中文網
两人说了些闲话,便更是晚了,到了应就寝的时候,那女武师出去小解了一趟,回来又挤眉弄眼地说起来:“今日可有一桩新鲜事了。”
芮姬对这些事情不大感兴趣,与如此健谈之人也未必聊得来,只是此人如此兴致盎然,她出于礼貌,不好不听,便温和地坐在一侧看着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我同你说,咱们世子今日竟不曾回来,夜里歇在了天香楼了。”
天香楼?
上京城最大的销魂窟,纨绔子弟最爱去的场所,虽说自家主子经常在外花天酒地,但大多数时候不过只是逢场作戏,并不当真在那烟花之地流连,今日怎生留在了外头?
女武师躺在床上,还在想这些八卦:“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天香楼里有什么如花似玉的天仙大美人?竟能将我们世子也强留在那里。”
*
手下的人私底下这般讨论,他们的主子现下却恐怕未必顾得上这些。
天香楼之中的某处厢房之中,早已是一片情浓之相。
这位中了药的景王世子与人深吻在一处,在理智将要崩断的一刻,终于舍得松开自己擒住的红唇。
他追着人上去,所见之人果然是明宜宓。
那几个偷偷摸摸的小贼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一被魏轻出声惊扰,个个跑得飞快,将人留在了地上。
魏轻与明宜宓自小青梅竹马,见不得她受苦,更见不得她受委屈,势必想要查清此事,更不能让清白女郎如此被留在天香楼这般声名狼藉之地,原本是打算将她送回明府去的。
只是如今到了夜里,这等销魂销金窟愈发人声鼎沸,来往者甚众,更不乏达官贵人。
谁也不知这些人之中是否有认识二人之人,更怕有人就在外头等着他作此打算,反而闹出事来,若被更多的眼睛瞧见,到时候极难收场。
他一郎君倒没事,但女郎清誉受损,恐怕要被人唾沫淹了,遂决定先暂且在天香楼之中留宿一夜,等明日里没了什么人,再将她悄悄送回府中。
却不料那药性实在霸道,美人在怀,本来就是襄王有梦,神女亦有心,他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有些越了雷池一步。
但终究理智尚且还存一丝,他对表妹自是珍重无比,怎么能在这般稀里糊涂之下,故而死死地点住自己的穴道,将人放回榻上躺着休息,自己则去了浴室泡冷水澡。
如此一来,就是一夜。
这般天气,夜里自然还是有些寒冷的。
如此天气之中,不在香香软软的被窝之中睡着,尽在这冷水之中浸泡一整夜,当真没半点意思。
魏轻一边缓缓地逼出体内的药性,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起谢不倾的事儿。
他个大太监有温香软玉在怀,却有心无力,想必也没什么好滋味。
魏轻原本想想只为转移注意力,却不知想了之后,反而觉得更是满腹的酸。
那位大督主可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比起他现在的惨样,那位大人可不会在这初春寒冷的夜里泡一整夜的冷水——虽是有心无力,但世上花样可海了去了,这会子必是温香软玉在怀,不知要被翻红浪颠倒倒凤到几时,哪像他凄凄惨惨戚戚。
当真是叫人羡慕地要发疯。
魏轻恶狠狠地在心里想。
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同事不同命。
越想越骂,越觉得满腹的心绪不平,只觉得口中什么滋味都没了,只剩下酸溜溜的味道。
*
魏轻心中如何不平,却也不知他此刻羡慕的紧的谢大督主,这会子也极不好受。
因记挂着医者的话,说是下半夜恐怕还要再闹一场,又记挂着小兔崽子的身体,他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了一整夜。
初时心里还总是有些惴惴,只恐怕她忽然发作自己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坐在一侧,闲暇无聊时又翻起芮姬留下来的那一叠“有用的画册”。
虽是写得极为公事公办,没有半点旖旎之色。
但将要使用之人就在身侧,瞧久了,难免满心的火气。
谢不倾只觉得自己未必要多学这些东西,于是又将画册丢到一侧去。
但人性大抵如此。
丢了一会儿,又冠冕堂皇地认为此乃医者嘱咐,看看也好,于是又默默地捡了回来,继续翻页。
只可惜他这一夜的书总算是白翻了,一整夜明棠都睡得极为安稳,不曾闹腾半分。
这不曾闹腾,原本是好事一件。
但对看了一夜画册的谢大太监来说,这事便不是那样好接受了。
那画册着实画的比风月画本后头夸张百倍的图样要专精的多,他甚至已然想了下一回究竟要身体力行的实践哪一个方法,甚至堪称颇有几分期待之意,哪能料到人家并未继续发作。
如此一般,谢不倾心中未免有些郁卒。
正巧这时候,外头已然渐渐的有些鱼肚色,看来是一夜已经熬过去,是第二日了。
谢不倾瞥了一眼明棠,目光触及她温柔的睡颜,倒一下子柔和下来。
罢了,没事总是最好,总不想她受更多的苦。
谢不倾时常批阅奏折到此时,倒也不觉得疲倦,在沧海楼之中点了安神的香,也只是为着那小兔崽子的休息能够再好一些。
谢不倾平素里用来批阅奏折的宝座已经给那小兔崽子睡了,他自己便在旁边再搬了一张小案,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文书搬了一部分过来,就这般盘腿坐在一侧,细细地批阅。
西厂之中总是安静的,尤其沧海楼附近,无人胆敢喧哗。
天边渐渐的亮起来,也隐约有几点微光从窗之中洒落进来,四周皆是一片静谧,偶尔能够听到一两声鸟雀的鸣叫。
这动与静皆在一起,屋中安然温暖,甚至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谢不倾从前替小皇帝批阅奏折,有时总能看到许多实在没有眼力见的奏疏。
还有些大人不知是不是平素里读的书着实太少,写的东西狗屁倒灶,不知府中的门客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吃干饭的,前言不搭后语的。
看得人脑仁疼,难免动气。
尤其今日更是荒谬,谢不倾翻到一本奏折,大赞明家有古朴之风,明二叔与明三叔何等国家栋梁,实在嗤之以鼻。
若明家那几个脓包点心也算是国家栋梁,大梁朝离玩完也就几日了。
他写到生气之时,便干脆将奏折一丢,侧过身去,盯着那熟睡的小兔崽子看两眼,这才终于觉得心中安慰许多。
若说明府与国朝有何贡献,也唯独就这一个小兔崽子招人顺眼些。
明棠趴在桌子上静悄悄地睡了一夜,小脸上压出了几道红印子,情毒染上的绯色略微褪下去了些,那几道红印子便格外明显。
这般娇气。
谢不倾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知道这矜贵郎君一会儿醒来又嚷嚷着脖梗身上疼,于是将她从桌上扶起来,暂且放到自己的腿上枕着。
明棠似是有些醒来的迹象,谢不倾动作顿时又放得再轻了些。
于是这小兔崽子又睡了过去,甚至安心无比地枕着他的腿再翻了个身。
小兔崽子既然已睡了过去,谢不倾便继续批阅桌案上堆着的奏折。
只是看着看着,便觉得膝上似乎传来一阵异动。
自己随随意意披在身上,有些松垮的外衫,此时好似被一张小手给拨弄开了去,然后有些微凉的指尖便顺着衣襟的缝隙探入其中。
他的肌骨总是分明,块块在指尖好似跳动。
明棠很是摸了一把。
谢不倾顿觉那奏折毫无滋味,将手中朱批放下,只以为是她醒了,咬牙切齿地要问问她这是何意;
却不想低头一看,明棠仍旧睡得熟熟的,却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手倒很不老实地东摸西摸。
谢不倾一夜的火方才才熄灭了下去,最好撩拨。
但谢不倾只压着,怕明棠睡得不舒坦,还是将她的手从自己怀中拿了出来。
明棠甚顺从,一动不动,毫不反抗。
可等他再拿起朱批,想要继续批阅奏折的时候,那只手又不安分地伸了进去。
将手拿出来又伸进去,如此反复三五回,谢不倾本就不是个泥人捏的性子,压火本就需要耐心,如今耐心耗尽,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明棠自己倒是在这睡得安沉,殊不知自己点了多少火——看来当真是个狐狸精转世的小兔崽子,睡着了一大早上的还来挑拨人。
可不知这大早晨的本就是郎君最为精神蓬勃之时。
谢不倾再也看不下去那些奏折,抬手全拂落到地上去,当人从自己膝头抱了起来,整个放在桌案上,随后强硬的挤进她的腿间,俯身下去,轻轻地捏她的鼻尖。
“醒了?”
此招屡试不爽,他曾经用此方法逼得小兔崽子张了嘴,如今这般,又逼得迷迷糊糊的她彻底醒了过来。
她一夜安稳,乍然睁开眼,便瞧见这张俊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