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正演得兴起,气冲冲往前走着,听得周时意如此惊世骇俗之言,差点跌一跤,还是双采一把拉住她。
周时意见她样子,笑了两声,明棠甚是不敢置信地说问起:“周娘子可是玩笑?”
她却心情上佳的模样,摇摇头:“这有什么玩笑的,小女子颇有些爱俏,三郎君生得极上乘,我见之心喜,欲先下手为强,合乎情理。”
大梁朝民风虽不拘谨,虽有掷果盈车之风尚在,却也不是女郎可当街品评郎君形貌,说出“我欲先下手为强”之语的,明棠惊得眼珠子都快落下来了,周时意竟还盯着明棠看,还说道:
“今日这事确实没脸,但转念想想却也晓得他二人何等品性,总比成了婚之后晓得要好,亦算得上是一桩好事,郎君大可不必为了他们恼火。再者小女子今日得见郎君,见郎君也不为此事拘泥,当断则断,十分欣赏,有意与郎君相交,继而生出不如一步到位之感。”
什么一步到位?
与君相交太慢,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成婚?
明棠惊呆了,周时意却仿佛还有好些话要讲,颇有兴致的样子。
还是那小使女无奈地扯扯她,开口:“请三郎君勿怪,我家女郎有些痴,说话惊世骇俗的,唐突三郎君了。”
“……不算,不算唐突。”
明棠笑了一声,平复了些许。
她虽然还是有些惊诧,却也觉得周时意这般秉性纯真可爱,世间少有,总比明宜筱、齐若敏之流要好的多。
她倒是知道周时意是读书入了魔了,听她言语也知她不为世俗所拘泥,说话也与常人大有相异。明棠前世里就听人说过,周时意一颗心极纯粹,所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才这般目下无尘,容不了明以江沾花惹草。
明棠今日引她前来,一来是要她做个见证,使与齐若敏退婚一事顺顺当当;二来也是知道她容不得明以江放肆,必不肯与他成婚,搅和黄三房的打算,却不想把自己送到了周时意的眼里。
这般想着,又觉得有些遗憾。
若自己能用着女郎身份,必与周时意相交一番,只可惜她如今是郎君身份,不能与她走太近,只带累她名声。
故而她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伤心样子来,不愿多说,飞快地带着鸣琴双采走了。
周时意看着她的背影,很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又问起身边的使女:“汤圆儿,难不成是我不好,明三郎瞧不上我?还是我吓着他了?”
这叫汤圆儿的使女脸上万般无奈:“怎么会不吓着,女郎豪迈之风,不是人人都受得住的。”
却不想周时意一摸下巴:“这也没事,她方才说了,我不算唐突,便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然后她立即提着裙子追了上去:“三郎君,你等我一等,我同你一块儿归家!”
明棠原本以为周时意已然走了,却不料自己步伐才慢下来,就又听见周时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忍不住头疼:“怎生这般坚持不懈?”
双采不懂,只觉得周家女郎如狼似虎,难以招架;
倒是鸣琴见明棠那副惊恐样子,实在是憋笑憋到内伤:“奴婢可算明白了,难怪会有看杀卫玠一事。”
明棠被她揶揄一顿,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卫玠丰标不凡,常引人围观,要花大力气才能从围观他容貌的人之中钻出来。可他的体质羸弱,平素里看书便极耗费精力,再加之他经常要从围观的人群中奋力逃出,时常体力不济,时日一久积劳成疾,最终驾鹤西去。
彳亍,这典故用的甚妙,明棠也觉得被周时意这样多追上几回,自己恐怕也要驾鹤西去。
她走得急了,出了一身的汗;身子又弱,经不得跑动,这会子已然胸闷气短了。
鸣琴担忧她出了汗吹冷风要着凉,便说道:“奴婢还有些力气,不如背郎君走?”
双采立即说道:“奴婢熟悉京中小路,奴婢给姊姊带路,必不会被周娘子追上。”
一拍即合,明棠也着实是跑不动了,总归她就是个病秧子身子,也不怕叫人看见,笑话她这般大了还要使女背,干脆让鸣琴背她。
鸣琴很有一把子怪力,明棠又瘦巴巴的,背着她简直毫无负担。
双采在前头带路,鸣琴跟在后头飞奔,几人行状好似身后有猛虎豺狼,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不看不得了,一看后头还有个女郎边追边喊:“三郎君,等我一等!若不肯接纳小女子,便与小女子做个友人也是可的!”
众人大奇,这世间狂蜂浪蝶、好求淑女者甚众,却罕见有女郎倒追郎君。
明棠还未回府,这消息就火速流传开来。
结合先前茶馆抓奸一事,那茶楼酒肆的说书人甚至现编了个热乎乎的话本,名曰《捉人记》,一语双关,既是周时意在茶馆里捉住明以江与齐若敏私会,又是周时意倒追明三郎宛如要捉人回府,横批“明三郎怒摔玉佩断姻缘,周娘子倒追三里求停驻”,一时间风靡上京。
自然,这皆是后话,鸣琴背着明棠火速逃窜,两辈子几乎不曾这般狼狈过。
双采跑得气喘吁吁的,也唯有鸣琴还有余力边跑边笑:“小郎,您瞧这周娘子对您一见钟情,为人品性纯真热忱,家室也胜过齐大娘子数倍,怎生不考虑考虑?”
明棠被她笑得想死,干脆闭紧了嘴装死。
鸣琴忍不住大笑起来,双采被这笑声感染,也跟着一块儿笑起来。
大街小巷穿行,时不时遇见惊诧的路人,双采大喘气着,却好似随着笑声,将自从得知阿姊惨死之后久积于心的一口郁气尽数舒缓开。
双采从没觉得这样快活,忍不住回头看明棠,见明棠趴在鸣琴背上,那张寻常皆是云淡风轻的脸上少有地带了些红润的羞窘之意。
她眉目生的明艳风流,稍稍带些鲜活神情便勾魂夺魄,双采也不知是自己跑的心跳太快,亦或者是被美迷了双眼,总归耳边心跳声鼓胀,扑通扑通……
绯色亦点染了双采双颊,好在隐在她跑得红扑扑的脸下,叫人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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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新鲜出炉的《捉人记》就摆在了谢不倾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