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倾自然知道明棠定是在心中骂他,但他也不见得放在心上,且今日还有旁的事儿,便按下逗弄明棠的心思。
而明棠见他并不似平日里兴致,好容易抓住个机会,立即告辞了。
谢不倾立在阶上,看着明棠飞速离去的背影,不着边际地想明棠昨夜踢他肩上的那一脚,一边幽幽问道:“清虚道长,当真不考虑本督的意思?”
那被称为清虚道长的白面道长神色却一直波澜不动:“您是人中龙,又何必总是缠着贫道不放呢?”
“贫道方外之人,已不在红尘之中。”
谢不倾“噢”了一声,却道:“道长既然已经不在红尘之中,想必也已然忘记了自己红尘中的家人。本督前些时日寻到几个老弱妇孺,正是道长亲眷,本是有意讨好道长,将他们接到了西厂之中,可惜道长如此不在意,本督就只好送他们下去见阎王了。”
清虚道长的神情终于一变,怒目而视:“谢不倾,你如此作恶多端,当真不怕死后下地狱?”
而谢不倾已然失了趣味,他施施然地理了理衣袖,笑道:“道长如今还活在人间,怎么不扪心自问自己怕不怕下地狱?若非日夜恶鬼缠身,噩梦不休,又何以逃至道法之中?你信那三清数载,当真能忘却那些被你背弃之人?”
清虚道长浑身颤抖,连臂弯之中的拂尘都几乎拿不住,见谢不倾背对着他下了石阶,他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以拂尘狠狠击向谢不倾后背。
那拂尘飞扬开来,竟然发出刀剑一般的鸣声,细细看过去,拂尘之中原来编了根根银丝,成百上千的银丝带着短刺藏于鬃毛下,配合这清虚道长深厚的内家功夫,裹挟着万钧之力,排山倒海一般击向谢不倾。
但谢不倾甚至头也没回,清虚道长甚至看不见他是如何躲开的,便听见耳边剑鸣铮铮,谢不倾剑已出鞘,瞬间砍去了他的右手。
粘腻的鲜血顺着剑尖滑落,谢不倾不甚在意地甩开,摆了摆头,暗中立即有人前来,将清虚道长钳住,按着他跪到地下。
他断了一臂,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大声斥骂:“谢不倾,你说你单刀赴会,竟然这般不要脸!”
谢不倾反手一掌,打得他喷出一口血来,几颗牙齿滚落在地。
他抓着清虚道长的衣襟,迫使他抬起头来,欣赏着他因憎恶和疼痛扭曲成一团的脸:“谢青予,你也配说要脸。”
谢青予一口血沫啐去,却早有番子为谢不倾挡下,谢不倾将他狠狠掼到一边,在三清出尘慈悲的塑像下,将他在七星供桌上撞得头破血流。
谢青予却还要嘶吼:“你若有种,今日就杀了我!”
谢不倾看着他宛如死狗一般抽搐扭曲,残忍一笑:“杀尔,如屠狗。你那生魂还不配记到本督的头上,诏狱候你十年,有的是法子等你开口。”
“带走。”
谢不倾收剑,冷声令下,立即有人将半死不活的谢青予架起捆走。
*
明棠哪知白龙观之事,她出了白龙观,便去了喜乐来找回双采,换了衣裳,打算回府。
双采满目担忧,好容易等到明棠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她也不敢问两人做什么去了,只是见鸣琴替明棠收着那几块儿雄黄,好奇问道:“小郎买雄黄作甚?”
明棠随口答道:“潇湘阁早年有蛇,曾将小妹吓住了,买些雄黄,有备无患。”
双采点点头,倒是鸣琴看明棠一眼——她在潇湘阁之中伺候过,从未听闻什么闹蛇之事,更何况如今快要十二月了,天寒地冻的,就是有蛇也在洞中安眠,冬日里哪会有蛇闹腾?
但她惯来是信明棠的,她既买便自然有她的用处,不必质疑,便细细收好了。
回去的路上,双采似是瞧见了谁,忍不住“咦”了一声,指了指人群之中的两人:“郎君你看!”
明棠眯了眯眼,看清了双采所指的是一双男女,只不过他们走的极快,转了弯,混入人群便消失不见了。
鸣琴倒是瞧见了走在后头的那女郎,万分不喜地说道:“是齐大娘子。”
齐家并无男嗣,齐若敏连个堂兄堂弟也无,她怎能与男子同街而行?
她若当真对自己这桩婚事如此不满,尽可退婚,如今这般明晃晃地在街上与男子同行,摆明了不把明棠放在眼里。
她这样想了,也这般说了,双采知道此事却不知其间官司,鸣琴便将那日花园之中明宜筱与齐若敏的哭闹一一告知。
双采脸上亦有不喜之色,皆觉得出趟门遇见齐若敏晦气,不打算多言。
但再往前行了两步,双采忽然一顿,道:“不对,奴婢瞧着那与齐大娘子同行的郎君,很觉得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