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达成了共识,那他们也该来谈一谈后续的合作了。
相握的手在下一秒被重新收回,江奕奕和白沧坐回各自的位置,方才奇妙涌动的一切瞬息泯灭,进入了正经的对话节奏。
“所以,来谈谈你接下来的打算吧。”白沧看向江奕奕:“你打算怎么否定这个旧世界?”
江奕奕不得不再次声明:“这是你得出的结论,跟我无关。”
白沧稍稍停顿,修改自己的用词:“那你打算怎样活下去?”
江奕奕看了眼人物面板上的2/7,目光落到正襟危坐的白沧身上:“你有建议?”
白沧身体前倾,压迫感随之加强,直截了当道:“事实上,你没有装傻的必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意有所指:“教授这个习惯可不算不上好习惯。”
他注视着江奕奕,语气笃定:“他出于过往的经历,而过于谨慎。但你跟他截然不同,又何必跟他一样,学着藏拙?”
他没给江奕奕辩驳的机会,紧接着道:“更何况,你不仅比他更强大……”
他声音忽而轻了几分:“你甚至足以击败我。”
他看向江奕奕:“而我站在你这边,就算是那家伙,也会掂量下自己的下一步。”
从不藏拙·表里如一的江奕奕抓住重点:“那家伙?”
“星狱长,”白沧为他介绍对方:“好为人师,不务正业的星狱长。”
联想到导师,这两个词的形容未免过于精准。
“导师……”江奕奕寻找了下形容词:“确实很厉害。”
“你见过他?”
白沧反应了过来:“也对,既然他们让你跟我见面,那只能是星狱长的指示。”
“看来,他选择了跟你合作。”白沧注视着江奕奕:“对他来说,你是最有可能成为那把钥匙的人。”
“他现在压力应该挺大。”
白沧的语气说起这些的语气十分平常,透着对对方的了解:“毕竟,他们陷入研究困境也挺久了,再加上虎视眈眈的那群人,要是再没什么进展,恐怕以往站在他那边的指挥官们也要重新考虑下立场了。”
这些局外消息从江奕奕耳边流淌而过,佐证了他之前的判断——星狱确实处于风雨缥缈之中。
“不过既然他已经表达了善意。”
白沧的思绪在此停顿:“那眼下的问题,可以从怎样活下去转变成怎样在跟导师的谈判中,获得更有利的条件。”
江奕奕心念一动,看向白沧,等着对方继续。
白沧却在此时停下了话,给江奕奕递了个视线:“医生,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把话说完吧?”
其实我觉得你直接把话说完也没什么问题。
但对方都这么说了,江奕奕也就可有可无的接过了话茬:“问题不在于导师,而在于能力者。”
白沧对江奕奕一上来就否定了他的话的行为,没有什么表示,平静的示意江奕奕继续。
江奕奕对自己该做什么有十分清晰的概念,他看了眼人物面板的2/7——虽然他暂时还不确定这个所谓的七到底是指随便七个npc的隐藏结局,还是特定七个人的隐藏结局——但无所谓,反正挨个打通结局,答案自然出来了。
“如果能力者没有副作用,”江奕奕看向白沧:“那他们对星盟来说,意义也就不同了。”
“首先,没有副作用是指哪种程度上的没有副作用?”
白沧有理有据的反问江奕奕:“不失控?医生,你要清楚,对星盟来说,能力者精神状态的异常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点,我们之所以在星狱的原因,可不是因为精神状态异常,而是因为……”
他朝江奕奕眨了眨眼,意有所指:“我们本就该下地狱。”
“对他们来说,能力者存在的意义,更多的是研究层面上的。”
白沧:“推进人类进化,跨越人类极限,成为新人类。”
“如果人类极限如此好跨越,那星狱就不会至今还毫无进展了。”
江奕奕跟白沧持有不同的意见:“比起遥不可及的人类进化,我更关心近在咫尺的能力者本身。”
白沧微微一愣,展露出至今为止第一次明确的情绪波动。
“我以为我已经说清楚了?”白沧注视着江奕奕:“能力者的基数小,且本身就不值得被拯救,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
他突兀的收声,像是忽而反应了过来,大笑道:“差点忘了,医生具有高尚的道德品德。”
“哪怕仅仅是出于生命的角度,你也不会对他们置之不理。”
江奕奕神情未变,平静的否认对方的话:“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是个好人,但我不是圣人。”
江奕奕也无意于将自己塑造成没有道德缺陷的高尚者——足够多的教训告诉他,这种人往往死的很快。
在珍惜其他人生命的同时,江奕奕也足够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更关心能力者,是因为我需要他们。”江奕奕将自己的目的毫无掩饰的表露在白沧面前:“就如同我需要你一般。”
“真是意外的坦率。”
白沧坐正身体,重新恢复平静:“刚才太过谨慎,现在又太过坦白……”他停顿了下,摇头道:“这个特殊的矛盾性,一定让星狱吃了不少亏。”
你觉得我谨慎,是因为你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而之所以没有这个回应,是因为你自己脑补的就是错误的。
你觉得我坦白,是因为我确实坦白。
江奕奕没有兴趣逐条反驳对方,他忽略了这句话:“所以,我需要跟他们接触。”
“有我还不够,还想要所有能力者啊。”
白沧意味深长的点了一句:“医生为了活下去,真是很努力呢。”
努力到让人为他所想要汇聚的能量感到恐惧。
所有能力者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群人需要被极其繁琐的一层层关押在星狱最底层,才能确保安全,如果他们不受控,如果他们能自由的行走在阳光下,那弥漫而出的血腥味足以染红整个星盟。
白沧能感受到那股情绪在他体内冲刷而过,带来血脉深处的颤栗感——比起那些愚蠢的、无能的、狭隘的同类来说,江奕奕的存在太过耀眼。
他身上汇聚着最深处的黑,最耀眼的白,还有混沌到无法辨明的色彩,本该互相排斥的存在,融洽的存在于他身上,攥夺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是同类,他是猎物,他是先行者,他是唯一的终点。
无人会在见过他之后,还能将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
野心家?伪善者?理想主义者?
不管江奕奕究竟是这其中的那一种,白沧都不在乎——他只想得到他。
当然,谁会不想得到他呢?
白沧轻笑了一声,将涌动的思绪克制在脑海之中,维系着自己属于人类的表象。
“哪怕医生不跟星狱长合作,我想星狱长也不会拒绝你跟其他能力者接触。”
白沧平静的点出事实:“毕竟,他现在正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江奕奕瞥了他一眼,他能嗅到对方身上动荡的危险气息,但鉴于对方重新克制住了自己,他也就没对此说些什么,径直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接触他们只是我的目标之一。”如果仅仅是想要通关的话,确实可以止步于此,但……
江奕奕瞥了眼人物面板上熠熠生辉的“敌对”备注,他可从来没想过,只要通关就行。
他没有活着的敌人——哪怕这个敌人根本算不上活着。
江奕奕收回目光,平静的说出了下一句话:“如果可以,我需要星狱长站在我这边。”
白沧停顿了两秒,为了克制那股几乎挣脱理智的情绪。
它从心脏上流窜,心脏随之剧烈跃动,他能察觉到他因对方这句话而产生的无数跃动,在他耳边弥漫开无数窃窃私语声。
“这总不能是为了活下去吧?”
白沧的声音压的有些低,显出几分奇异的语调,轻柔的拂过耳膜,像是一个提醒,又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回应。
但他问的没错,这确实不是为了活下去。
“这姑且算是我一个小小的……”江奕奕思考了两秒措辞:“私心。”
如果说想要所有能力者已经足够彰显对方的野心,那么他这个小小的私心,基本上已经向白沧证实了他的目光究竟落在何处。
否定旧世界,引导新世界。
真是一个无比狂妄的野心家。
身在最底层,蔑视全世界。
白沧手指轻轻晃动了下,在被冲动主宰前,重新被克制。
白沧耳边的窃窃私语声似乎变得愈发响亮了。
江奕奕察觉了对方的能力波动,他抬眼跟白沧对视。
在无尽的黑中,略有起伏的波澜重新平复。
“如果需要导师站在我这边,”江奕奕没受那些细微波动的干扰,继续着他的话:“那我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不,是表露足够的价值。”
白沧贴心的帮他修正这句话:“对星狱长来说,只要你比星盟更具有价值,就足以让他站在你这边。”
“但如此一来,问题就绕回来了。”白沧注视着江奕奕:“什么才能让你比星盟更具有价值?”
他并没有要等答案的意思,而是自问自答:“人类进化的钥匙。”
“这是星狱建立之初的目标,也是每一任星狱长毕生所求。”白沧意有所指道:“这群人,你看着正常,但注视着深渊的存在,可一点都不正常。”
“他们在探索人类进化的道路上走的太久,久到哪怕在眼下这种情况,也要死死支撑着星狱,寸步不退。”
“这是你唯一的着手点,也是你唯一可能让他背叛星盟的……”
江奕奕打断了他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要让他背叛星盟。”
白沧停下话,针对他这个说法,意义不明的笑了笑——他对江奕奕跟教授如出一辙的谨慎已经有所了解,并认可了这种谨慎的必要性。
毕竟,如果对方所想要的,远不止人们所能想象的那些,那么再怎么谨慎都是理所当然。
“那么,和星狱长合作吧。”白沧简单粗暴的给出了答案:“向他证明你的不可替代性,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事。”
“没有人会阻止你,起码在星狱是如此。”
“而在星狱之外……”白沧笑了起来:“你完全不需要在意那些蝼蚁的想法。”
他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流光划过,又似乎只是错觉,灰色眼眸依旧无比平静。
“因为,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