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不许狎妓,民间没有青楼,教坊司隶属礼部,名义上转管教习宫廷俗乐和演出事宜,可实际上,那里的女子都是官妓,不少官员和世家子弟在此处寻欢作乐。
“抚樱,李大人又来听你唱曲了——”
随着老鸨高声呼唤,玉肤金钗红罗裙的女子推门而入,屋内并不止李大人一人,粉色薄纱微微飘荡,抚樱轻轻行了一礼,坐在帘幕后面,白玉指尖勾起琴弦。
抚樱如往常一般弹琴唱曲,自动屏蔽那些官员高声阔谈,和一些淫言秽语,甚至神情还有几分轻松,往常人多的时候她只需要唱曲就好,不用担心自己的清白。
这次却有些不同,一首曲子才唱了一半整个房间内,以李侍郎为首的官员们都被一群突然闯进来的金刀侍卫压制住。
李侍郎贪污受贿,欺男霸女,侵占了数千亩良田后将那些平民关入他的私矿,不久前私矿塌陷埋葬了数百人的枯骨,今日在此的人皆是与他有勾结的官员。
一片杂乱后,人群退去,地上溅了点点血污,屋内只留下了两人,一个是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内阁首辅,另一个是隐在纱幔后的抚樱。
裴执抓了人,却没有离开,他坐在软塌上撑着下颌,突然问:“会唱翎城歌吗?”
抚樱镇静地点头,从善如流的唱了这首江南小曲,曲调软糯悠长,美人被暖色的灯光拢上一层朦胧的薄纱,裴执微阖着眼,大脑眩晕一片,只剩下女子缠绵撩人的歌声。
歌声压制了他心中的暴虐烦躁,却又引起另一种燥热,他喉结滚动两下,再张开眼时,清冷的眸子已不复冷静,男人缓步走到她跟前。
大手一把按住琴弦,‘铮——’的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抚樱睁大了眼,手指紧紧抓着琴弦,被勒出几道血痕,她还未逃离,男人先一把咬住了她的脖颈,堵住抚樱的轻呼后,难耐的喘息一声,眼眸晦涩,舔舐着女子细腻的肌肤,抚樱清亮的眼珠含着水光,如小兽般呜咽了声。
被药物控制的裴执,凶狠的像匹饿狼,无论抚樱怎么挣扎都被他的大手死死掐住按在身下,云消雨歇后,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裴阁老收拾好后还是衣冠楚楚的模样,抚樱的衣服却都被撕烂了,扔了一地,她缩在锦被里,听着男人施舍般的话。
“本官不嫖.娼,你既然身子干净,我会给你赎身,纳你做妾。”
男人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餍足,换做教坊司中的其他女子早就欢喜的答应了,抚樱却锁紧了眉头,她想出去可却不是现在,这场意外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奴儿想要银子,不想要赎身。”她小声讨商量。
“为何不愿?”
“阁老给不了奴儿想要的。”抚樱转过身子,只露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外面,她眉间含着些春色,微肿的红唇很容易就勾起男人的欲念。
裴执面色微冷,“你想要什么?”
“奴不做妾,若要嫁人,只做正妻。”抚樱扬起一抹笑,大言不惭道。
裴执以为她是个贪得无厌的女子,靠着清白身子就想得寸进尺,便嘲讽她,“你身份低贱,没人会娶你做妻。”
“教坊司的女子若想落籍,需得到礼部的首肯。”而六部皆在内阁首辅的掌管之下,言下之意,除了做他的妾,她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裴执的掌控欲很强,在他的示意下,也不会有人敢碰她,这对抚樱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会有人的.....”抚樱白嫩的小脸蹭了蹭枕头,看着离去的男人,轻声呢喃。
旁人做不到,气运之子却能轻而易举的将她赎出来。
他裴执权倾朝野不假,但在这本书中,他只是个背景板,再过不久男主就会斩头露角,考取新进探花郎后从此青云直上,成为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彼时,裴执也只是个失败者。
更何况抚樱需要男主身上的气运。
书中男主家境贫寒,性格却十分坚毅,为了考取功名呕尽心血,自从抚樱知道她是霍深的炮灰小青梅后就一直有偷偷联系他,她将省下的钱财都寄给了男主,写了无数书信给他鼓励,试问一个自幼就与你关系好,哪怕身陷囹吾也还用尽一切帮助你,怎么会不喜欢你,霍深自然以为小青梅爱他爱到了骨子里,而他也做不到辜负她。
抚樱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她在一年后就会身死,成为男主的白月光,她所求的不多,只是想要男主保住她唯一的亲人的性命。
唯一的差错就是与现任首辅春风一度过。
*
傅茵病的急,裴执诊过脉后就开了药,她意识一直昏迷着也没再和裴执说过话,裴执的来访似乎只是一小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傅茵身子好了就开始和霍深商议着婚礼的事宜,她和夏蝉一起买了好多喜件,霍家上上下下都被她装扮的红红火火,十分喜庆。
她亲手编了同心结缀上红色流苏,挂在正屋内,把埋头在圣贤书中的书呆子男主拉起来,努了努嘴,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霍郎,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明日就是你我大婚的日子了,怎么一点也不见你着急。”
霍深眸光闪了闪,看着忙的满头大汗的人,一时间也感同身受的觉得一丝欢喜,唇角微微勾起,温和道:“累了就不做了,明日就你我二人也不需要怎么繁琐。”
“你的那些好友呢,不邀请来吗?”傅茵疑惑道。
“他们也刚任职,抽不开身子。”
男主身边少不了一些追随者,傅茵没见过他们,却也知道他们对她的身份有些抵触,毕竟男主的母亲就被她气的搬出霍家。
甚至放下狠话,有傅茵没她,霍深的好友没来,应该也是不想见到她。
傅茵就当男主一年的媳妇,也不介意他们的态度。
“郎君....一起来嘛.....”
傅茵有些委屈,两辈子以来才有的一场婚礼她不想随意,她抱着霍深的手臂,想再撒娇求他一起帮忙,男人却推开了她。
霍深恪守着礼节,“我们还不是夫妻,不要动手动脚。”
傅茵愣了下,热情突然熄灭,“哦....那,就这样吧。”
霍深的热情不高,傅茵也不喜欢一直热脸贴冷屁股,霍深能来教坊司的机会很少,认真来说,她与霍深也没见过几面,凭着几封书信她又怎么可能对他情根深种,这几日她一直装着深情人设,自己也挺累的。
夏蝉也看出了探花郎的不上心,看自家主子冷着脸,反而觉的她是强忍着伤心,不想叫其他人看出来,暗地里狠狠骂了霍深一通。
深夜,傅茵看着屋内未点燃的的红烛抱着膝盖想了很久,把自己给说通了,本来就只是一场戏,她有什么好矫情的,男主现在想娶她可能只是责任,看来她之后还要加把劲,争取死的时候能在男主心底留下一道痕迹。
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
做戏要做足,从清晨开始,她就兴奋的打扮自己,夏蝉都被她指挥的忙不过来,家中一个粗使婆子和霍深的书童也被她使唤起来了。
“姑娘就这么高兴啊。”夏蝉笑着给傅茵眉心描上红色鎏金花钿,见她面色红润,眼角眉梢皆是喜意便调侃了一声。
“嗯嗯,我等了霍哥哥好久呢,能嫁给他我此生无悔。”傅茵容光焕发,声情并茂的诉说了一番自己的爱意。
“不过奴婢今日都没见着老爷。”夏蝉将三盒口脂打开。
傅茵挑了粉色和正红色叠涂在唇上,抿了抿唇瓣后,笑着道:“还没入洞房,新郎新娘又怎么能见面。”
“好看吗?”傅茵扬起脸问。
她平日总是不施粉黛,就算是在教坊司中大多时候都刻意压制了容貌,如今盛装之下美的人神晕目眩,夏蝉只恨自己读书少,只磕磕巴巴的夸道:“姑娘美的胜过仙子,燕京中再没有比姑娘还漂亮的女子了。”
傅茵掩唇轻笑,招手让夏蝉低头,点了些胭脂涂在自家乖巧的小丫鬟唇上。
给这小妮子闹了个大红脸。
一门之隔,霍深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紧紧攥住手指,听到屋内女子说她不悔,心尖蓦地一阵疼,傅茵满心欢喜以为就要嫁给他,而他却亲手将她给推了出去。
他霍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想推开门,看看穿着喜服的她有多漂亮,却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拦住了。
“霍公子,您该离开了。”
霍深眼中的光黯淡下来,他收回手转身离开。
喜娘面无表情的敲了三下门,待门内问,“谁呀?”
她面色顿时变的和善起来,声音也分外柔和,“姑娘快开门,吉时到了!”
傅茵和夏蝉都疑惑的对视了一眼,门外突然出现的人并不在她们的计划中。
“婵儿你去看看。”
夏蝉点头,拍了拍衣袖后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位穿着花花绿绿半张脸都涂着红晕的高挑姑娘,她上下打量了下问,“姑娘是?”
“我是新郎安排的喜娘,快请你家姑娘出来上喜轿吧!”
夏蝉惊了,“还,还有喜轿?!”
“大姑娘出嫁可不是要八抬大轿的嘛。”喜娘笑眯眯的回。
傅茵听了动静,出来问,“抬去哪里?”从这屋到那屋,就两步路的距离,霍深竟还请了抬喜轿?
“谁家娶妻是偷着来的,这永安巷总要绕着走一圈的。”喜娘撒谎不打草稿,对面的俩人一点也没看出来,都以为是霍深暗搓搓准备了惊喜。
夏蝉真心实意的夸了探花郎两句,也不说他是书呆子了,忙拿起盖头盖傅茵头上。
傅茵笑着上了喜轿,喜轿摇摇晃晃的抬起,两排跟随的乐队敲敲打打的吹奏起来。
一路上,还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这场傅茵本来以为会很冷清的婚礼,竟然也办的热热闹闹的。
轿子落地,新娘被新郎迎了下来。
傅茵的手轻轻搭在男人的手上,男人的掌心微凉,却还是有些汗湿,她心中好笑,暗嗔这时候霍深倒是紧张起来了,她略微垂眸,看到了他黑色银织锦缎靴,是上好的绸缎和刺绣手艺,买这双鞋应该花了他不少银子。
傅茵乖巧的随着喜娘的吩咐拜堂行礼,喜娘唱完吉祥话后就离场了,洞房内,只剩下了两人,她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
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那双黑色的靴子一步步走过来。
然后盖头被挑开了。
傅茵适时抬眼,却像是看到了骇然之物一般瞳孔骤缩,她失声喊道:“....怎么是你!”
男人静静的注视着她,轻叹一声,“你想要正妻,给你就是。”